观点 | 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尊严

2015-06-30 布鲁尼 NYT教育频道 NYT教育频道


最高法院(Supreme Court)的同性婚姻裁决,会如何改变美国人对这个国家的看法,以及我们对自己的看法?

我无法替所有人作答。但我可以为这个12岁男孩说几句。

他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中显得不一样,因为他没有那种乐观的态度,甚至不像他们那么容易露出笑容。他有一种他们没有的阴沉。他是个忧虑、凝思的人。他还有更强的自我意识。总是觉得不自在。

这可能是天性使然,也可能不是。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会因为别的男孩而加快,而不是因为女孩,这是一种孤独、恐怖但又炽烈非常的感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斥责,因为他已经听过太多偏执的笑话,人们在说的时候未必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有时意识不到自己的牢骚有着何其残酷的一面。他在寻求某种保证,希望自己能躲过他们的嫌恶与憎恨。但世人拒绝给他这个保证。

我可以为一个16岁男孩说几句。他知道有个词是说他这样的人的——“同志”(gay)或“同性恋”(homosexual),还有一些更可怕的,取决于是从什么人嘴里冒出来——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天下午,在一个购物中心,他悄悄离开同行的朋友,溜进一家书店。他想寻找能平抚内心恐惧的东西。

他发现了一个对“美国同性恋境遇”的调查,书名叫《疏离的感情》(Alienation of affections)。这几个字令他惶惶不安。听上去像是一个诊断,或是不祥的预言。为了对它有更多的了解,他匆匆翻阅起来,时不时扭头看有没有人在注视他,留意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他的勇气没持续多久;只够让他读到书中提及了一次“扮装王后”(drag queen),解释了“绑缚”(bondage),还探究了囚犯的同性肉欲。

这些就是他的选项?羽毛,铁链,或者跟其他人锁在一起?

其中有一章的标题格外惹眼:“超越同性恋或阴郁:日常生活的平凡苦难。”(Beyond Gay or Gloomy: The Ordinary Miseries of Everyday Life)阴郁?苦难?

他觉得自己没有看下去的胃口或力气。

他合上书,也合上了自己的心。

我可以为一个20岁大学生说几句。他向家人和朋友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倒不是因为他格外有勇气,而是因为与其保守秘密,终日忧心于被暴露,落得个身心俱疲,还不如实话实说。也因为他希望能结识跟他一样的男人,产生能发展下去的好感,甚至相爱。

迄今为止,他并没有付出什么可怕的代价。他的家人无法彻底理解他,但他们有去理解的意愿和决心。朋友中既有从此疏远的,也有越来越近的。

他感到莫大的宽慰。

但是他希望在以真面目示人的同时,不要被扣着一个帽子,被归入某一类,他不想别人在描述他时,总在最前面加一个形容词。他们的这种习惯等于在不断提醒他,自己并非“常人”。

他身处之地的法律也是这样。在很多地方,两个男人或两个女人的性行为是违法的。在多数地方,一个人施爱的对象与方式,可以成为被解雇的合法理由。连公共讨论中的语言都在释放不堪的信号。对同性恋男女的“宽容”成为一种值得夸耀的东西。

他是一个需要被容忍的人。

他要不断向一个又一个好奇的人解释,这条路不是他自己选的,这不是一种声张或任性,他既没有后悔,也不以此为乐,它就在脚下——一条原有的、根本的、永恒的路。这反复进行的问答是一种折磨。

我可以为一个30岁男人说几句,他和另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住在郊区一座他自己的房子里。他们是情侣。是一对。这座殖民地风格的红砖房的后院,围着白色篱笆。这样就不怕他们的德国牧羊犬走丢了。

但是,这种美梦般的生活是经过了修改和删节的。这名男子和他的伴侣从未提到过孩子的事,因为这件事会牵扯到特殊而复杂的安排,也因为大多数人不会真的赞同。

他们从未在屋前的草坪上拥抱,也不曾在窗前亲吻。要那样的话,邻居会怎么想?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尽管他认为这些都只是细微的调整,以至于都不会真正去思考,这种小心翼翼也是有代价的。这是旧的自我意识的新表现形式。它的背后隐藏着一种渴望——希望人们在评判他时,只看才能的高超与局限、美德的发扬与缺欠。希望自己被视作与其他人平等的人。

我可以为一名45岁男人说几句。他在用感激而惊奇的态度看待自己身边的变化。尽管他自己并不打算要孩子——他目前精力不够,而且已经非常习惯自己的生活方式——他看到许多男女同性恋都建立了家庭。只要住对了地方,基本上不会显得碍眼。

但还是有不对的地方,给像他这样的人贴上“讨厌”、“邪恶”、“不信神”标签的宗教极端主义者,仍然有广阔的生存空间。在有些国家,这些极端主义者所做的不仅是贴标签。他们还会杀戮。了解和目睹这种事情是十分恐怖的。在这个男人所在的国家,极端主义者还没有那么过分,他们正在逐渐成为少数群体,但他们毫不畏惧、不知羞愧,时常受到纵容。

他想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纵容能出现裂缝。现在时机到了。

2015年,在恰好与婚礼和同性恋游行相关的月份的最后一个周五,出现的不只是裂缝。是一次彻底决裂。

过去的几年是不同寻常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州实现了同性婚姻合法化;而现在,最高法院裁定所有州都必须这样做。正如大法官安东尼·肯尼迪(Anthony Kennedy)所写,这是宪法的要求,关乎“法律面前的平等尊严”。

我可以为一名50岁男人说几句。这是他的愿望,但他至今仍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在他年幼时,这似乎根本不可能;因为当他年岁稍长时,这仍然显得不可想象;因为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或即将发生改变。

将来,12岁的孩子不会再像过去的孩子那样,对事情那么消极悲观;16岁的少年,应该也不大会需要对抗、探索和否定那么多关于同性恋的令人难过的刻板印象。

对于20岁、30岁和45岁的人,不会再有如此多的道歉和解释,人们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准备接受相关的限制。将来不会再存在同样的限制,就是这样。

这是因为最高法院的判决不仅仅关于婚姻。它还与价值有关。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中的多数,从这个国家最崇高的位置,用这个国家最权威的声音,告诉美国的一个少数群体:他们是正常人,他们属于这个社会——完全地、快乐地,而且有享用婚礼蛋糕的权利。

翻译:经雷、陈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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