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着终有一日,垃圾议题将不再是我们奋斗的主题
或许“垃圾女神”这一称谓的光芒会掩盖自己和机构这一路走来的艰辛,罗丹总会淡淡地表示,“这是媒体朋友为了传播需要才这样叫的”。
2007年,相继从高校和企业离职的罗丹在机缘巧合下,于9月加入了成都根与芽。在她的带领下,机构在垃圾管理这一领域做出了突出贡献,她也因此被大众誉为“垃圾女神”。
但是,在光环的背后,隐藏着罗丹的挣扎和付出。她失望过,迷茫过,甚至还短暂离开过,不过,至始至终都坚持着。
终于,众多环保人的努力没有白费,垃圾分类治理政策开始越来越完善,垃圾议题也得到了政府与社会公众越来越多的关注。在政策的鼎力支持下,罗丹将带领团队继续坚持下去。
成都,天府之国,美食天堂。19年前,罗丹从金口河老家来到这里,开启了新的人生。
2007年,罗丹相继从高校和企业离职,并在机缘巧合下,于9月加入了成都根与芽。
此时的罗丹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吗?
并没有。
待在机构的日子里,罗丹主要做两件事:兢兢业业地工作,认认真真地思考未来。机构当时堪比初创期互联网公司的离职率无时无刻不在动摇罗丹的决心,更让她难过的是父亲在2010年12月的病故,以及离开时对她的不解和牵挂。
“我爸一直不能接受我从大学离职,不懂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他既生气又爱莫能助,直到去世也没有放心。”
心灰意冷的罗丹离开了根与芽,为自己留出了一个月时间,跳出身边的工作和糟糕情绪,真切地询问自己的内心——“你想做什么?”
她也没有想到的是,当找寻到答案后,她选择了回去。
“自己想做什么”这个问题对于个人而言很难回答,对于机构也是如此。
当时的成都根与芽,还处于一个自我定位模糊的阶段,如何彰显机构的存在价值是一直萦绕罗丹脑海的事情。
“我们在成立初期没有发展方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该往哪里走,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在注册之后,就开始想,作为一个在成都注册的环保机构,你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如果一个环保机构不是因为解决某个环境问题而存在的话又有什么价值?”
终于,在2011年,罗丹带领机构涉足了城市生活垃圾垃圾管理这个领域。
然后,我们掉坑里了
假如时光倒流,罗丹和机构未必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时,中国在政策上出现了很多利好消息,成都也跟进出台了关于垃圾分类的政策。舆论上,很多媒体也在说垃圾围城了,我们应当做垃圾分类。”
政策利好加上舆论支持,这似乎是一个风口。
“我们做过SWOT分析,认为具备可行性,最主要的动因是机构需要一个明确的定位,我们需要做成这件事,而且当时成都没有一家公益机构做这个,这是一个机会。另外,做垃圾管理,教育是一个重要手段,我们在教育这块是擅长的;环境保护我们有丰富的经验,与当地环保部门也熟悉,要找到专业支持也比较容易。”
但事后回忆起,罗丹却说,这是一个“大坑”。
“垃圾治理的产业链并不完善,因为这个链条很长,种类很多,从前端的设计生产到后期的再生,都有不完善的地方,”罗丹说道,“而且,现在不断有新的垃圾种类冒出来。”
“我们忽略了垃圾议题的复杂性。它牵涉的面特别广,很难得出一个特别有效的解决方案让这个问题有大的改观,这会很打击我们的积极性。”
另外,她们也高估了政策的扶持力度。
“成都不像上海,对垃圾分类有齐全的政策支持。从2011年开始关注这个议题,到2017年才开始有专门的钱来支持我们做垃圾管理,在之前长达七八年的时间,机构都无法获得来自基金会和政府的垃圾专项经费援助。我们只有把从其他环境方面的项目款匀出来一些做垃圾管理。政府在2018年才有针对垃圾分类的资金采购根与芽服务。”
中国正面临极严峻的垃圾问题,生活垃圾年产量超过4亿吨,含餐厨垃圾1000万吨左右;六百多座大城市中,三分之二陷入垃圾围城的状况,其中四分之一的城市已经没有合适堆放垃圾的场所。
成都也不例外,据罗丹介绍:“成都的长安生活垃圾填埋场,西南第一、全国第五,负责处理来自主城区和部分郊县的生活垃圾。原设计日处理4000吨,现日均8000吨,高峰破万。即便除了卫生填埋,还配有好几个垃圾焚烧发电厂,成都这座城市面对的生活垃圾处置压力也是巨大的。”
孤立无援的成都根与芽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大背景。
最初,机构在学校开展生活垃圾分类的教育,但并未起到实质作用。机构经过分析后认为,要真正推动垃圾管理的进步,必须进驻生活垃圾产生的主要场域——社区开展工作。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居民们的生活习惯并非易事。有一部分居民虽然认同垃圾管理,但真正执行的时候觉得麻烦,坚持下去的动力不足;还有一些则认为罗丹她们多管闲事,抵触情绪明显。
八宝街社区王家塘9号院位于成都中心地带,属于老旧社区。此前,小区垃圾全部由市政环卫系统混合清运,部分极少量的可回收物(纸板、塑料瓶等)卖给收荒匠或者由居民交给小区门卫,未进行过垃圾分类。
小区有一个垃圾收集房,但由于长期收集混合垃圾,地面油腻,恶臭熏天且滋生蚊虫,严重影响了小区卫生状况及居住品质的提升。居民们对此很有意见,但始终得不到有效改善。
借着这个机会,罗丹和同伴以此为试点,开展项目,引导大家对垃圾进行分类;小区负责人曾阿姨也找到机构社区项目工作人员,提出要在小区做堆肥。同时,曾阿姨自己做示范,牵头进行了家庭垃圾干湿分类,将厨余垃圾分出来集中进行小区内部堆肥,实现小区绿化改良······
在机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小区居民不仅进行干湿分类、厨余堆肥,还参与到小区墙绘打造和设计,并主动去周边小区收集不要的砖头,用来修建小区的花坛,为小区打造出了3个绿化带。这不仅增加了小区的绿化覆盖,也为生活在其中的居民营造出了一个环保绿色的生活环境,更是调动了整个小区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间接促进了小区的邻里和谐。
通过这些努力,仅仅一年时间,一个环境矛盾突出的社区,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小区”。
在政府没有分类清运和处理的末端配套时,“成都根与芽”采取了推动社区垃圾减量为主的工作,鼓励居民通过旧物再造、减少一次性用品、循环使用等多种方式减少垃圾产生。
另外,为了让居民对垃圾分类有信心,看到自己的垃圾分类行为是有效的,从2011年开始,“成都根与芽”以单个小区为单位,试点闭合区域的垃圾可持续管理示范项目,先后在30多个不同类型的小区开展垃圾可持续管理工作,垃圾减量300余吨,居民垃圾分类率高达90%,实现了小区易腐垃圾就地资源化处理后回用到小区公共绿化养护的闭环处理路径。除此之外,平均每年还举办三十多场公益环保宣传活动。
也正是通过这样一个个成功的案例,机构打开了生存空间。
2017年,国家发展改革委、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联合发布了关于生活垃圾制度的实施方案,要求到2020年底前,在46个重点城市城区范围内先行实施生活垃圾强制分类。成都首当其冲列为重点城市。而成都根与芽在成都推动垃圾分类的工作进入更多小区。
在成都远郊的郫都区,“成都根与芽”与多个职能部门、街道单位及个人环保志愿者联合发起了“循乐郫都 垃圾不落地”行动,推进郫都区垃圾分类工作;通过对该区的生活垃圾问题进行的摸底调查,对涉及垃圾管理的各个政府职能部门、回收处理企业、居民等有了较为全面了解,并制定了“郫都区生活垃圾可持续管理方案”。
成都根与芽以一套完整的具备可操作性的生活垃圾可持续管理模式,形成了可推广复制的工作模式,持续推进郫都区的垃圾分类。
一年过去了,试点的德源街道、红旗社区、郫筒街道望丛社区、友爱街道石羊村等均达到了预期目标。
虽然步履蹒跚,但“成都根与芽”依然顽强地成长着。为了突破生存困境,机构作出了许多尝试。
机构传播方面与传统媒体及自媒体平台合作,借助环保儿童剧、艺术展、“七天不产生垃圾”挑战赛、代言人宣传等等方式,向社会公众进行垃圾减量、垃圾分类、防治塑料污染等垃圾相关主题的传播,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反应。
除了自谋出路,劲草项目的资助也为“成都根与芽”的发展注入了强大动力,尤其是非限定资金对机构的帮助。
劲草导师王瑛赴成都为“成都根与芽”做战略梳理辅导
罗丹说:“非限定资金对根与芽非常重要。根与芽筹集的经费绝大部分都是要支出在具体的项目活动上,匹配的人员行政经费非常少。”
这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团队工作繁多,机构却得不到综合能力的成长,使得机构无法稳定持续的发展。
“劲草三年的非限定性经费可以支持员工的学习,包括外出访学,在传播部分也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支持”,罗丹表示,“这三年的支持对于根与芽非常重要。”
对于劲草导师们,罗丹和机构也十分感激,尤其是责任导师徐雅,她在情感上的支持与肯定让成都根与芽团队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同时,公益导师李全柏和田葑在项目设计、和企业合作、项目故事撰写等业务层面分别对机构进行过专门的讲座,对团队进行了悉心辅导。
在机构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推动机构向前,”罗丹说。
2019年1月,“成都根与芽”迎来自己十岁生日。
身为一个成立了10年的NGO,在多年的艰苦历练下,团队中的多位伙伴都已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相互配合也愈加默契。
在团队磨合愈加默契的今天,成都根与芽期待着终有一日垃圾议题将不再是机构奋斗的主题。
罗丹也期待着,在垃圾政策愈加成熟的明天,我们能真正看到垃圾问题被解决。
而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是这里程碑中重要的一环,见证并促成了这条伟大之路。
(本文图片均由成都根与芽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