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五个人重塑一座城:伦敦的重生与现代英国的崛起

微信ID:sanlianshutong

『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17世纪中叶的伦敦已濒临崩溃,古老的建筑结构无法负担急速增长的人口,内战使社会分崩离析,瘟疫来袭还夺去10万条生命。1666年9月2日晚,布丁巷的一家烘焙店蹿出火苗,接着蔓延全城,狂烧四昼夜。大火驱走了黑死病,也烧尽旧城的繁华,吞噬了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在内的伦敦所有主要建筑。


然而,伦敦并没有就此消失。短短六十年内,这个大都会从大火的余烬里蜕变重生。到了1708年,仅仅不过人一辈子的寿龄,伦敦便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市,也是国际贸易的风炉,从此向建构大英帝国的路子迈进,逐步将自己打造成世界金融中心,并奠定英国启蒙主义的基础。


这个大都会的重生过程中有五个关键人物,1666年那场毁灭性的大火,意外地给了这五个人改变一生的机会。大火过后,大家就城市的性质讨论计划:伦敦应该要依照旧基地的规模重建,还是要以全新的城市规模加以取代?大火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空白之地,可以就此打造一个现代化的城市。


*文章节选自《伦敦的崛起:五个人重塑一座城》(三联书店 2018-8)。文章版权所有,转载请与微信后台联系。

1666年大火之前的伦敦


文 |  [英]利奥·霍利斯


走过伦敦纵横交错的街道与邻近地带,整个城市所展现的现代化、速度以及闪亮的外表和繁忙的交通,都在呈现着未来的意象。然而,伦敦有着很多层面,钢铁、玻璃帷幕的背后,往往还留存着许多过往的历史。利德霍尔市场(Leadenhall Market)里有个理发厅,地下室还保留着发掘出的1世纪古罗马广场石块;伦敦市政厅前院底下,还有罗马人在5世纪留下的圆形露天剧场遗迹,此处一度是盎格鲁-撒克逊族人的“部族会议”,也就是当时公民集会的场所。君临其上的市政厅,自12世纪以来即是伦敦旧市区(City of London)的权力中心。伦敦的历史从其街道名称也可略窥堂奥,如古城墙里面的中心市集齐普赛街,英文称为Cheapside,其中cheap在中世纪英文里指的便是“市场”,时至今日齐普赛街左右还有面包街和牛奶街,顺着齐普赛街还可通到鸡农和菜农做买卖的“鸡鸭路口”。


当我们揭开一层又一层伦敦的历史面纱,这座城市就益发显得复杂而多元。伦敦是个在古迹上重新打造的城市,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比起1666年伦敦大火后的17世纪,更能让人看到这项叹为观止的事实;也没有其他建筑物比重建后的圣保罗大教堂更辉煌、更有象征意义。伦敦此番史无前例的大重建,重建的不仅是城市的砖石,更远远涵盖了机构组织和街道的规划,这些熙来攘往的市集和活力旺盛的商行,至今仍是金融中心“平方英里”(Square Mile)的主要景观。


17世纪所体现的不只是伦敦的重生,同时也预示了现代城市的样式,重建的伦敦成为全世界各大城市复制或转型的学习范本。这个时代人们初次触及的问题,至今仍是我们深思的课题,如政府是什么,我们要如何判断某件事的真伪,世间是否存在一种普世的基本法则,如何权衡利益是否符合道德规范,或者上帝是否存在。


布鲁姆斯伯里广场旧称南安普顿广场,建于17世纪末,后来成为出版和文化中心


17世纪中叶的伦敦是个充满了不安的城市,人人都很焦虑,到处都是关于上帝的预言。乘马车来的外来访客,投宿在城外的众多旅店中,他们一下车就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随着泰晤士河浑浊潮水乘船而来的人,一路在雾气弥漫的空气里看到的,是北岸杂沓的中世纪屋顶和高耸的哥特式尖塔。水边的木结构房屋紧临河岸而建,水手和商人在码头和仓库之间忙碌穿梭,这些仓库存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在优雅的伦敦大桥前上岸的旅客,将被迫卷入那些等待通行的拥挤人潮,并马上体会到大城市生活的混乱喧嚣。


离开河岸,进入旧市区的中心,街道上挤满了人和马车,一切都在移动。下垂的屋檐几乎遮蔽了天空,看起来就像弯腰祷告的僧侣。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就如作家约翰·伊夫林(John Evelyn)假借一位法国游客的语气撰写的《英格兰之特色》里所述:“居民呼吸的尽是污浊浓重的雾状空气,空气中夹杂着满是煤灰的污秽蒸气,使他们的生活暴露在种种不便与不快中。”步行时既缓慢又危险,虽然部分主要街道都铺设好了,但大部分街道铺设的却是产自肯特郡(Kent)的尖锐碎石,较小的巷道则铺上土,因此一旦下雨就变成泥泞不堪的灰泥沼泽。路上到处丢满垃圾,任由雨水把它们冲到泰晤士河里去。无雨的夏季,整座城市简直臭气冲天。


17世纪下半叶,伦敦濒临瓦解的边缘。旧市区变得太过庞大,导致中世纪的行业公会、市政府官员和一年一选的伦敦市长再也无法掌控。邻近的新兴区域绕着“平方英里”的城墙迅速扩张,城墙对古城虽有防卫功能,却也限制了它的发展。17世纪40年代时,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已经散布在新兴的外围市郊。当时,在旧市区里享有市民权而不再是学徒的职业人士被称为自由工匠,他们除了有公会的保护,也具有相当的社会地位,对公会具有责任和义务;而在郊区营业的商人,当时被称为“无主之人”,他们不受公会管理,既非学徒也非自由工匠,拒绝承担与自由工匠相同的责任与义务,这些人的兴起对首都的政治经济形成了一种威胁。


内战使得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四分五裂,1642—1648年的内战中心就在伦敦。首都成了“当前叛乱的温床”,然而,几年内伦敦却变成它自己所制造出的新事物之受害者——共和国取代了王室,但政治并未因此稳定,伦敦人生活在恐惧不安中。王室的复辟重建了秩序,大家又重燃恢复旧制的希望,可惜这个希望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幻梦而已。


1665年,王室复辟后五年,当初的欢欣鼓舞和满怀希望,受到一场瘟疫的打击,千百条性命就此丧失。第二年夏天,英格兰遭受干旱,牛津的河川因此干涸。除了7月一场怪异的冰雹以外,整个夏天都没下雨。到了仲夏,伦敦的木结构房屋干燥得像引火物一样,只要有零星火花就可以引燃整座城市。


爆发于1665年的伦敦鼠疫造成了10万人死亡

1666年9月2日,周日晚上,河北岸布丁巷(Pudding Lane)的一家烘焙店开始起火。以伦敦那样拥挤的巷道,火灾本来就是难以避免的灾害,但是,这一次一定是哪里出了严重的差错。作家伊夫林在日记里记载道,他第二天下午从位于德特福德区(Deptford)萨耶院(Sayes Court)的住宅要出门时,他的花园篱笆对面国王军需库的众水手正在集合,赶着去救火。伊夫林当天走到泰晤士河南岸的河岸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场大毁灭的恐怖戏剧。他能找到的描述眼前景象的方式是:“狂暴的烈焰发出的爆裂声响震耳欲聋,女人、小孩哭喊尖叫,群众飞奔逃命,高塔、房屋和教堂纷纷倒塌,仿佛一场骇人的狂风暴雨……毁灭的景象一如特洛伊战争。”


那天稍早,黑烟蔽日,使得白昼有如黑夜,伊夫林还记载,黄昏之后烈焰高张禁止了黑夜的到来,“十里之内光亮有如白昼,白昼呈现的方式却十分骇人”。天空变成血红色,仿佛空气都着了火,“如同燃烧着的炉子顶部”。伊夫林除了哀叹,也束手无策:“啊!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自开天辟地以来应属空前,未来除了毁灭宇宙的大火之外,恐怕也是绝后了。”他眼前整个伦敦都在熊熊燃烧,火焰一条条街道、一栋栋房子地延伸跃进,风暴似的一路吞噬,无一物能够幸免。他无助地看着一切,叹道:“伦敦再也不存在了。”


伊夫林特别注意到位于拉德盖特山丘(Ludgate Hill)上俯视着首都的圣保罗(St. Paul)大教堂,它在烟雾中朦胧可辨。此刻,它还耸立于烈焰之外,而到了周二,教堂巨大的正殿已经挤满了前来避难的人,他们不是来乞求上帝的保护,就是以为圣保罗大教堂这样大的建筑应该足以庇护里面的民众。当地商人赶着把货物搬到教堂的墙下,而密集开设在教堂庭院周围和英国书业公会(Stationary Hall)附近的印刷商,早已把他们的纸张、草稿和作品堆满了教堂地下的圣菲丝(St. Faith)礼拜堂。


到了中午,火焰包围了整个教堂庭院,不到几小时,教堂周围已经陷入火海,几乎所有来寻求庇护的人,都不得不慌张地逃离。幸而所有人都惊险地及时脱逃,只有一位老妇人例外,三天后,有人在教堂的哥特式主体边发现了她蜷曲焦黑的尸体,以及一些烧焦的狗皮。作为伦敦古老地标的圣保罗大教堂与它象征了一千年的城市,沦于同一命运。


炼狱般的烈火由于东风的煽动,狂烧了四天。吞噬13200栋房屋、87处地方教堂、6座奉献礼拜堂,以及所有贸易中心和政府的主要建筑,如市政厅、皇家交易中心、海关大楼、会议大楼、52栋公司大会堂,还有位于布莱德威尔(Bridewell)、新门(Newgate)、伍德街(Wood Street)和鸡鸭路口的监狱,外加3座城门和4座石桥。财富于瞬间付之一炬,金属餐盘熔入土中,昂贵的香料蒸发成带着刺鼻恶臭的气体。光是出版同业公会的印刷商,就损失了价值200万英镑的书籍纸张,所有紧急堆放在圣保罗大教堂地窖里的财货尽皆化为灰烬,泰晤士街的码头商则损失价值150万英镑的烟、酒、糖和李子。


昔日伦敦城的十座城门


然而,伦敦并没有就此消失。短短六十年内,这个大都会从大火的余烬里蜕变重生。到了1708年,仅仅不过人一辈子的寿龄,伦敦便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市,也是国际贸易的风炉,从此向建构大英帝国的路子迈进,逐步将自己打造成世界金融中心,并奠定英国启蒙主义的基础。


这个大都会的重生过程中有五个关键人物——克里斯托弗·雷恩(Christopher Wren)、约翰·伊夫林、罗伯特·胡克(Robert Hooke)、约翰·洛克(John Locke)和尼古拉斯·巴本(Nicolas Barbon)。他们的故事要从伦敦大火的二十年前开始说起。因为生长在英格兰内战时期,内战爆发所带来的动乱和不安,都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场内战主要肇因于政治和宗教的冲突,进而导致国家分裂。造成分裂的原因当然不止于此,不过对这五个人来说,这个童年经验让他们产生了寻求一个新社会的共同决心。


伊夫林出生于上流世家,父亲是英格兰绅士,在国王、教会、义务的既定体制和信念下,从小就可以预期他一辈子享有闲适生活的特权;雷恩是在英国国教的高层阶级长大的;胡克的父亲也是神职人员,不过是低层阶级。雷恩和胡克从小就认为自己会受传统教育,然后一辈子在既有的教会体制里工作;洛克的父亲是萨默塞特郡(Somerset)的乡下律师,而巴本的父亲则是伦敦备受尊重的工匠,也是清教徒的传教士,由于并非国教,只能秘密信仰,常有遭受迫害的恐惧。

对他们每个人来说,内战瓦解了稳定和有序的生活,带来了动荡不安和无所适从。雷恩和胡克的父亲失去职位,被贴上“罪犯”的标签;伊夫林离开英格兰,远游寻求慰藉,因而改变了他的一生;巴本的父亲变成新政权下聚众闹事的主要领导人;而洛克则在恐惧中眼见各种思想的种子互相冲突发展,进而影响到他的余生。骑士党(Cavaliers)和国会的战事虽然于1648年结束,当时出现的许多小派系仍持续争斗了半个世纪以上。大家都想转变和修复这个国家,经过种种失败和努力,现代英国才由此诞生。


然而内战的余波和后果不只影响到社会的传统秩序,却也成了国家文化和思想的转捩点。内战之起不只是对国王个人的攻击,也是对整个阶级结构的质疑。国王的权威奠基在什么上面?王位遭受攻击,支持它的机构也同样受到攻击,包括教会和大学,因为他们都认为真理是专属于王室的。新观念和知识的来源渠道产生了,从内战的大混乱之中发展出的哲学,预示了现代科学的诞生。这种追求新真理的精神分别显现在战后社会的无数领域中,伦敦则是这许多场辩论的主要思想中心。


1666年那场毁灭性的大火,意外地给了这五个人改变一生的机会。大火过后,大家就城市的性质讨论计划:伦敦应该要依照旧基地的规模重建,还是要以全新的城市规模加以取代?对雷恩、伊夫林、胡克、洛克、巴本来说,大火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空白之地,可以就此打造一个现代化的城市。


1666年的伦敦大火


胡克是大火过后对伦敦新貌最早产生影响力的人。他是模范思想家,用新方法测量记录首都焚毁的程度,把中世纪混乱不堪的建筑学转变成清楚易懂的科学,因此,他以数学来规划重生的首都。胡克重建城市的工作,与他的另一个角色是相辅相成的,他是1660年成立的英国皇家学会里的“新哲人”(New Philosopher),这个机构是专门为促进人们重视实验和数据而成立的。


科学家、工程师罗伯特·胡克(1635—1703)


对巴本而言,伦敦被毁为他提供了另一种形式的机会,即投机、利益与建筑商的兴起。他是从都会的建筑业起家的,在伦敦古城墙内重建被烧掉的房屋。不过当他的野心变大以后,偶然发现了“石块”之外的新机会,也就是发展改建苏豪(Soho)、斯皮塔菲尔德(Spitalfield)、霍尔本(Holborn)等郊区。巴本对利益的追逐,使得伦敦发展出现代城市的新貌,也促成经济与商业的新观念。


地产商、经济学家尼古拉斯·巴本(约1640—约1698)


洛克是在大火之后才到伦敦来的,一到此地便卷入政治与知识圈的剧变。他与庇护他的安东尼·阿什利·库珀(Anthony Ashley Cooper)爵士一起工作,专注思考贸易与资产、宗教信仰自由、政府机构、知识原则等问题。这些思想使洛克身处危境,随时有可能会被控煽动叛乱,甚至驱逐出境,可是他的理论却对首都的知识思想形成有着极大的影响。


思想家、政治家约翰·洛克(1632—1704)


对伊夫林而言,这场大火使他这样一个富有思想和品位的人,有机会在最苛刻的试炼下把想法呈现出来。由于经常被人低估为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外行人,伊夫林靠着文笔、结交重要人物,以及他在萨耶院自家的作品,为自己赢得颇具权威的声望。他的作品质疑并激辩有关英国人形象的塑造。例如怎样定义英国的特质,“英国式的”所表达的是什么,贸易、宗教、理性与文化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作家、园艺家约翰·伊夫林(1620—1706)


然而,对于这次伦敦的重生与现代英国的崛起,最有代表性的还是要算圣保罗大教堂的重建,以及雷恩自身想要创造现代建筑的企图。他最初以天文学家成名,代表最前卫的世界新视野,推动理性、实证与科学方法。然而,在成为建筑师以后,他重新界定了自己的原则,在传统的设计艺术里,融入从实验室里学来的现代方法。圣保罗大教堂就是这个新方法的见证。


建筑师、天文学家克里斯托弗·雷恩(1632—1723)


圣保罗大教堂在整个17世纪所代表的意义,诉说了一个在巨变洪流里与时代搏斗的国家的流动多变的故事。时至今日,它仍然是伦敦的一个神圣的象征物,同时也是国家庆典和严肃仪式的所在地。站在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底下仰望石块堆砌的半球体,下面理应是静默的厅堂与耳语的长廊,寂静却被每日循环的礼拜仪式和每年80万游客的脚步声打破。穹顶的比例非常完美,光线从上面射入内部空间,穹顶的顶端有个类似望远镜之眼的镜片,将光束从顶端灯塔的底座投射而下,光几乎成了建筑的一部分。


1706年12月31日,在建第22年(共建了35年),安妮女王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宗教活动


圣保罗糅合了复杂的观念,也把时间凝结在石块中。大教堂站在这段伦敦与英国历史的中心,成为这个时代的象征与投射。到18世纪初,大火之后不过四十年,圣保罗被重建。1708年10月,雷恩站在大教堂前的庭院中,仰视他自己的作品,看着最后一块砖石被砌在尖顶上。据他的家族历史《祭祖文》所记载:“穹隆顶端最高处,也是最后一块石头,是由验收官雷恩指定其子代替他亲手摆上的。”


它是一个人毕生作品的巅峰,也是经历过内战、瘟疫、大火、革命和政治大混乱,却仍然能够把周围市区重铸成现代化首都的一代人的永恒见证。



伦敦的崛起:五个人重塑一座城

 [英]利奥·霍利斯 著 宋美莹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8-8

ISBN: 9787108062789 定价: 58.00元

点击下方 阅读原文 购买)


━━━━━


▲ 点击图片阅读  三联书讯 | 2018年9月



—END—

欢迎点赞分享转发到朋友圈


----

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

ID:sanlianshutong

▲长按二维码即可订阅

----

▲回复好文,阅读更多专题文章

▲回复听课,了解书店里的大学公开课

▼想读《伦敦的崛起》,点击下方阅读原文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