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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靠近诸神的琼浆玉液

伊丽莎白•费多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2020-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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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即使在今天,香水依旧是超验性和神性的符号。暗香浮动,神明显现。香氛是超自然的,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回归香水本初的这一趋势在西方社会主要见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水变成一种心灵体验,意味着日常生活的提升和自我的超越。它重新展现出神秘的一面,犹如波德莱尔在他的诗中赞美到的一样:“读者,你是否畅吸过/心醉沉迷地、缓慢地、贪婪地/这一溢满教堂的香末/抑或某个年代久远的麝香囊?/深沉的、迷人的魅惑,我们陶醉其中/往日重现!”
*文章节选自《香水史诗》([法]伊丽莎白•徳•费多 著 三联书店2020-6)。文章版权所有,转载请在文末留言


Perfume of RosesCharles Courtney Curran


从禅宗到新时代

香水源于某一古老的生活艺术。如今,它的地位也许和禅宗哲学在西方的影响不无相关。禅是佛教术语,它的含义在西方逐渐演变成为空灵、简约,以及摒弃一切无用之点缀。在东方,它主要是一个哲学的、宗教的或者神学的概念,是一种日常的、凌驾于简约或极简主义之上的态度。这三个字母精神性十足,让人联想起一个充满和谐与安宁的世界。
 
禅宗哲学或者“觉悟之道”是一种经过了提炼的佛教宗派。公元6世纪以后,它传入了日本。传入的方式确切说来并不是通过经文,而是通过人们口口相传,也就是从师父传到弟子。禅宗的修行方式强调解脱精神上的迷障和净化身体,从而获得认知。因此,首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打坐冥想,而这一练习又有赖于控制呼吸。当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气息上时,思绪就会放空,纯粹的快乐便油然而生。“任何事物都有禅意。竹林中微风的呢喃细语,纸屏后光线的浮动,石盆里流水的摇漾……一切都是禅。禅就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

禅宗孕育出了一种文化、一种生活的艺术及一种建立在极简和超脱的理念之上的美学。这一文化艺术和美学长期以来不仅铸造了日本人的精神、格局,还影响了他们生活里的一举一动。在日本,无论是寺庙的建筑、园林、枯山水、短诗俳句、戏剧能乐、在白纸上用墨汁写出的复杂书法、花道、以碧绿的抹茶粉为基本成分的抹茶道以及一笔挥就的铜版画,这一切都和禅宗的思想息息相关,即庄严素朴和对于空无的不断探究。禅的世界构筑于这空无之中,而西方社会在这空无之前虽迷失了方向,却又沉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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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今天,香水依旧是超验性和神性的符号。暗香浮动,神明显现。香氛是超自然的,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早在20世纪上半叶,一些香水的名称就已经说明了香氛的宗教起源,比方说里高(Rigaud)1912年推出的熏香Un air embaumé),这一款香水呈现了一个跪着的修女,她正在心醉神迷地畅吸从一个香水瓶中散逸出来的香氛。不然,还有卡隆(Caron)1922年发布的圣诞之夜Nuit de Noël)以及勒·加利昂(Le Galion)1937年出品的魔力Sortilège),后一款香水令人不经意间想起某种和香水的神秘起源息息相关的东西。“精油”(essence)意指经过蒸馏而得到的提取物,这一术语也逐渐常见于日常词汇中。
 
Cabinet de toilette de Jacques Emile Blanche
Maurice Lobre 

回归香水本初的这一趋势在西方社会主要见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和新时代运动的目标相吻合。这一时期的香水名称的宗教色彩一目了然:卡隆1990年发布的圣熏(Parfumsacré)令人想到神秘的祭品;娇兰1989年推出的轮回Samsara),这一梵语表示生命的轮回和新生;资生堂分别于1964年、2000年、2009年投放市场的香水Zen);伊曼纽尔·温加罗(Emmanuel Ungaro)2004年发布的灵迹Apparition),一款被描述为显灵的香水;迪奥2004年大力推广的真我J’adore),赞美女性身上的神秘感和神圣感;阿玛尼高定(Armani Privé)2004年推出的乳香木Bois d’encens),再现了意大利著名服装设计师童年时代在宗教祭礼上感受到的缭绕香气。
 
神秘体验

为什么香水成为一种神秘体验,而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神圣体验?20世纪70年代,人们目睹了新问题的产生和新价值观的兴起:诞生于美国的嬉皮士运动、分配问题、种族效应、生态问题以及向各种假想天堂的逃避。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开启了。对于法国哲学家莫里斯·克拉维尔(Maurice Clavel)而言,关键在于“回归禁欲,回归大写的精神”。正是在这一意识形态危机的背景下,出现了新时代运动,即西方世界中发端于美国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思潮。这场思潮希望让世界重新充满欢乐,宣扬信仰的个体化和兼容并蓄。新时代运动主张通过精神上的觉醒和人性的改变去改造精神幻灭的个人。这一崭新的“宗教”运动的源头,或者确切说来,这一思潮的源头,来自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许多著作,其中有神智学大师艾莉丝·贝利(Alice Bailey)的作品,还有保罗·勒库尔(Paul Le Cour)1937年发表的《宝瓶座时代》(L’Ère du Verseau)——人类社会的新纪元,标志是从人性准则向精神准则的转型。新时代运动一方面强调通过活跃记忆力、创造性和正向思考,强化自我;另一方面旨在确保我们心灵潜能的开发。伴随着迷狂的体验、意识上的改变、知觉的拓宽,人就能超越自我。

Parfum Carenants
Pierre Berronneau


20世纪90年代,这一思潮主要转向自我的实现、个人的觉醒以及关于提升的概念。当时,新时代思潮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而相应调整,加入了一些所谓的女性价值标准。广告行业把这些准则作为个人和谐与自主的诉求,广泛应用。新时代思潮于是成为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同时,西方民众对于某些脱胎于佛教、苏菲主义和非二元论的精神准则,以及某些接近东方传统哲学的古老门派的能量疗法,都显示出日益高涨的热情。
 
如此一来,我们便能较好地理解为什么香水行业自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来,可以从各种社会运动中汲取灵感,并预示了第三个千禧年。香水不仅让人变得平静、宁和,还能提升身心。人成为香水的殿堂。香水变成一种心灵体验,意味着日常生活的提升和自我的超越。它重新展现出神秘的一面,犹如波德莱尔在他的诗中赞美到的一样:“读者,你是否畅吸过/心醉沉迷地、缓慢地、贪婪地/这一溢满教堂的香末/抑或某个年代久远的麝香囊?/深沉的、迷人的魅惑,我们陶醉其中/往日重现!”

Woman with Perfume

Pierre Berronneau


香水行业回归香水的起源受到了远东和佛教传统的影响。西方从这一传统引进了瑜伽、冥想以及对于禅与宁静的向往。1989年,深入到印度传统精髓中的香水品牌娇兰,大力推出“轮回”。这一款名字取自于梵文的香水显然满足了人们在身心平衡和精神上的渴求。那是一条通往完美与和谐,直至涅槃(nirvana)的道路。出自雅克·塞盖拉(Jacques Séguéla)之手的广告宣称:“第三个千禧年的黎明时分,在娇兰的香氛中女人转世再生。”“轮回”香水的瓶身由佛教徒尊崇的红色和金色组成,圆润的形状象征典雅的高棉舞者。巴黎吉美博物馆(musée Guimet)内的一尊小雕像,启发了雕塑家罗贝尔·格拉奈(Robert Granai)对于瓶身的设计,而这大概也象征了第三只眼——觉悟之眼——的瓶盖的设计。让-保罗·娇兰(Jean-Paul Guerlain)在调配这款香水时,保留了两种主要的香味:印度寺庙内的檀香和双瓣茉莉花香。双瓣茉莉花是一种白色的小花,花瓣油润,花香浓郁。在印度,女人们在初升的太阳下,唱着情歌采摘茉莉花,然后拿到寺庙里祭供神佛。她们还把这种花编成花环献给神灵。香水姬琪Jicky)推出百年之后,娇兰世家把它的“轮回”香水视为“开启下一个香水时代的法宝”。

 
几年之后的2006年,让·巴杜品牌(la maison de Jean Patou)的调香师让-米歇尔·杜里埃(Jean-Michel Duriez)走遍了整个印度,从一些宗教传统中汲取灵感,为他的下一款香水印度西拉Sira des Indes)做准备。这就是为什么在迈索尔(Mysore)的时候,他跑去寻找学名为黄桷兰(Michelia champaca)的兰花。那是一种开花的树木,花朵肥厚,呈杏色,花香浓郁迷人,几乎类似于蜂蜜、水果和鲜花制成的镇定剂的味道。印度的每户农家都种有几棵黄桷兰树,因为树上开的花是给寺庙的供品。隐藏在这一花卉之后的是一段来自史诗《罗摩衍那》的历史传说:悉多(Sita),罗摩(Rama)的妻子,女性和优美的象征。一天,她被罗萨魔王罗波那(Ravana)掳走,禁闭在印度南部的楞伽岛(Lanka)上。为了救她,罗摩求助于他忠诚的朋友猴王哈奴曼(Hanuman)。猴王为了救出悉多而调兵遣将。猴兵猴将们从迈索尔出征,它们先在此地砍伐檀香树和黄桷兰树,搭建了一座横跨印度洋的桥梁,再从这座桥攻入楞伽岛,救出悉多。回到巴黎之后,让-米歇尔·杜里埃构想出来的“印度西拉”不仅融合了檀香木和黄桷兰的香气,还兼有牛奶、香辛料、香草和香蕉的味道,让人想起印度庙宇中祭拜神灵的点心。调香师调味板上的香辛料、藏红花和异域的鲜花就这般荣耀回归。
 
资生堂和宝格丽香水中的禅宗理念

秉承禅宗的精神,资生堂2000年推出香水“禅”的新版,力求呈现一种崭新的印象,成为一次畅吸某种平息一切情绪的香氛的邀约。这一香水脱胎于日本的历史和文化。它受到了某一哲学的生活艺术的启发,这一艺术尽管古老,却又属于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时代。香水“禅”是转瞬即逝的记忆:在微风拂过的竹林中的一次散步;赤脚踩在潮湿的青苔上的感觉;清晨草地上的露珠;晚间空气中柔和的袅袅香气。“禅”也是身心合一,是东方和西方的融合。泛着珠光的半透明瓶身,像一颗在永恒的海浪中滚动的小卵石;又像蒙昧时代滴落的一滴雨水、河水上绽破的小气泡或是宇宙的泪滴。椭圆瓶身光滑的手感,象征因为宇宙的美而双手合十。吸入“禅”的香气时,人们能感受到雨水、叶片、花瓣和树木之间的亲缘性。和鲜绿的竹子联系在一起的苔藓的味道,代表了一个纯粹的、宁静的世界。那是大自然和精神领域的统一。事实是,如同在中国一样,竹子在日本也是一种很圣洁的树木。它们既坚强有力,又极其轻巧,是生命永恒轮回的符号。它们四季常青,笔直地伸向天空,具有某种超越时空的、永恒的、浓浓的禅意。绿竹的身影在日本无处不见,是日本人日常生活中的一道景观。夏季,把鲜嫩的绿意倾洒在林间小路上的竹林,宛若一座座巨大的植被教堂,光影在其中戏耍;竹梢在风中摇动,聚到一起变成许许多多移动的拱顶;竹林的空气在一场温热的雨后,变得格外清新。从香水“禅”衍生出来的产品还有香薰棒,它们能在片刻的时间内营造出香道上的灵修氛围。香道,沉思默想在沉香木的烟气中萌生。因此,“禅”这一产品在体现了日本人的感性和美学的同时,以它对禅的精神的诠释,开启了嗅觉世界的第三个千禧年:在某种香氛中,体验纯粹的愉悦。
 

法国艺术家Georges Barbier设计的香水盒


自1984年起,资生堂公司以测量脑电波和心率为基础,对一些具有安神平气或者提振精神功效的香气展开研究。这些研究结束之后,资生堂开发出了舒缓香水Relaxing fragrance)和活力香水Energizing fragrance)。资生堂在芳香学上的研究方式具有整体的特点,利用香氛的功效改善身心平衡。实际上,包含在香氛中的信息先通过嗅觉传到大脑,然后才被传导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身体的不同系统随后通力合作,这不仅对诸如身体或精神上的紧张、疲劳等不适感产生作用,还能带来包括惬意在内的正面感觉。这一切又能帮助人们保持某种平衡,也就是所谓的生理内环境稳定,即愉悦感的秘密所在。“禅”这一款香水的研发,证明了沉香木在提高阿尔法脑波频率上的功效,以及改性的缬草抗抑郁的效用。沉香木的香气以日本传统的形式出现,不仅令人想起精神的净化,还打上了它在灵修方面的印迹。在日本的传统中,缬草又被称为“幸运草”。不过,它的味道并不适于调制香水。这也就是为什么资生堂对缬草精油做了调整,改善它的气味;它在香水中的存在也因而有助于让身体处在愉快惬意的状态之中。“禅”这一款香水是日本文化的一部分,它调和了对于美和愉悦的追求。它的瓶身令人想起双手合掌——和灵修相关的一个手势,即冥想的动作。因此,这款香水也被定义成为一款“明丽的、散发木质香气的心灵香水”。


茶道,禅宗精神的一部分,为宝格丽的绿茶香水L’Eau parfuméeau thévert)提供了主题。茶道是为冥想和内省做准备的,这一远东的仪式成为让-克劳德·艾列纳(Jean-Claude Ellena)研制出来的“绿茶香水”的灵感来源。在巴黎茶叶专营店马利阿奇兄弟茶叶店(Mariage Frères)里,他闻到了大吉岭红茶的香味,即卡斯尔顿红茶(lecastleton)的香味,一种他早就想研究的香味。这位“掠香者、偷香人、盗香贼”——让-克劳德·艾列纳是这么自称的——发现日本茶道让他创立了一种全新的喷香、闻香仪式,因为茶道给了他灵感。这款纯粹透明的香水能促进内心的宁静和愉悦。绿茶散发出的幽幽木质清香,是通过改变β-紫罗兰酮特有的气味获得的。β-紫罗兰酮是一种令人想起紫罗兰香味的化合物,让-克劳德·艾列纳往其中加入另一种化合物——二氢茉莉酮酸甲酯,从而获取绿茶的香味。“香水的成分正如语言的字词一样,它们随着时间与所属的时代发展变化,内涵甚至也会改变。”艾列纳这位著名的调香大师这么说道。从那以后,“绿茶香水”流行开来,人们喷洒的时候也不再一滴一滴地数那些带来愉悦和平静的“茶香味香水”了。
 

风靡一时的乳香

90年代末期,香水制造业重新流行起乳香和没药,见证了人们对于灵修辅助物的追求。乳香和没药都有催眠和改变人们的知觉和意识的功效。十来种“单一乳香”(soli-note ensens)香水首先由一些小众品牌或所谓的沙龙品牌(la parfumerie alternative,dite de niche)推出,譬如Comme les garçons的熏香(Incense)系列,安霓可·古特尔(AnnickGoutal)东方系列中的火焰乳香Encensflambo)或者阿蒂仙之香(L’Artisan parfumeur)1999年大力推广的冥府之路Passage d’enfer),这款香水的乳香味几乎是最严守古风的。对于塞尔日·芦丹氏(Serge Lutens)而言,乳香是他的吉祥物,因此在他研制的许多香水中都有乳香的踪影。比方说,他和另一位调香师克里斯托夫·谢爵克(Christopher Sheldrake)一起创作出的乳香和薰衣草Encenset lavande),这款香水是1996年推出的“古代香水系列”(Les Eaux anciennes)之一。在官方的表述中,主要有四种香氛:乳香、薰衣草、芳香树脂和快乐鼠尾草,透露出了这款香水的清冷。伴着乳香和薰衣草的香味,人们犹如迈入了一座古老的罗马教堂,教堂的石块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潮湿气息。人们凝神沉思,双膝跪在磨损的石板上,石板上还回荡着远去的脚步声,看不见的身影却依然驻足停留。然而,“乳香和薰衣草”并不只是追忆宗教的神秘感,它首先是一款与时俱进的香水,因为它高度提纯的现代配方以炙热的香气作为尾调,令人想起城市里的沥青人行道。

 
2000年,在伊夫·圣罗兰品牌推出的香水赤裸Nu)中,乳香的用途有别于它在祈祷和冥想上的作用。当时,汤姆·福特(Tom Ford)负责这一时装品牌的成衣系列,他对汪洋恣肆的性感表露出特殊的兴趣。由雅克·卡瓦利耶(Jacques Cavallier)调制出的“赤裸”,是对于乳香的神秘性的一种打造,因为这一努力不仅使人想起了女性的神秘感,也同时想起人们赤身裸体地来到这个世界。天泽香和纯天然的乳香净油(absolue)给这款香水带来了神秘感和宗教的色调;但作为21世纪前十年一款超前的香水,也许由于投放市场的时间过早,因此难以征服大众。


“香”(encens)这个术语,在法语里可以指代不同的事物。它往往是天泽香这一原料的别名。它同样可以泛指古时候的两种香料:乳香和没药。此外,它还意指各种文化传统中许多用来制香的原料。因此,娇兰的亚美尼亚木Bois d’Arménie)香水以其特有的老挝安息香,令人想起东方传统佛寺里的香气。相反,2004年由米歇尔·阿尔美拉克(Michel Almairac)研制出的阿玛尼高定下的“乳香木”香水,含有的则是鲜明的西方教堂里的乳香味,这一款香水营造出一个深远的、庄严的、肃穆的世界。尽管人们把它归为具有东方木质香气的香水,但它主要呈现出来的是欧洲基督教的教堂。根据阿玛尼高定的说法,“乳香木”香水对于乔治·阿玛尼而言,非常私密,因为他想把幼年的他和祖母上教堂时闻到的气息幽闭在玻璃瓶中,那是弥撒活动上的乳香味和意大利教堂里冷冷的湿气。来自官方的说法是,这一款香水只有五种成分:秘鲁乳香、雪松、香根草、乳香精油和乳香净油。


至于蒂埃里·穆勒(Thierry Mugler)的异型Alien)香水,则讲述了一个光彩照人、端庄大方、超越时空的女巫师的故事。所以,这是一款有寓意的香水,它不仅诉诸人们的想象力,也如同穆勒的其他香水一样,和曼妙的仙境联系在一起。这一有着神奇体态的新产品自称是一款“奇特而神秘的香水”,源自宇宙之初,也源自世界之末。紫水晶的瓶身,犹如贤者之石(pierre philosophale),使人想起炼金术、光晕。广告中,香水由一名寓意着人类和平的萨满女巫捧出,旁边是用萨满字体题写的香水名称。瓶身的颜色并非随意择取:紫水晶是一种有磁力的、能够平和心绪的颜色,它能消除忧虑、苦楚和焦躁,振奋精神。色彩疗法就用紫色来平缓情绪。另外,瓶身上凸出边线的浅金色则象征太阳的威力。“异型”这一表达让人想起的是另类和奇特。它成了刻在瓶身上的一道寓意,犹如一个谜,一道人类留下的痕迹,抑或普世语言的一个记号,即某一古老的或未来的神启标记。因此,“异型”香水散发出来的是一股神秘的气息。这一款由多米尼克·罗皮翁(Dominique Ropion)和罗兰·布吕耶尔(Roland Bruyère)共同研制的香水,除了含有大量的喀什米尔香氛(boisde cashmeran)之外,还有双瓣茉莉花香和透明的液态白龙涎香。喀什米尔香氛是一种合成的木质香氛,浓郁迷人,令人想起异国烈日下的一棵树。这一香氛犹似某种极有可能失去了它的热烈、却依然保留其神秘而迷人的气息的香味。双瓣茉莉花带来的是神圣的、阳光一般的绚烂香气。最后,白龙涎香则唤起大海的神秘以及母亲般的抚慰。“异型”香水的理念是带来启示,宣称它的存在是有益的,是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的一个启蒙时刻。“异型”女士香水是和平和光明的使者,集合了世间一切女性的救赎神话。


第三个千禧年的前十年推出的这些香水,表现出进犯的姿态——窃取神明的香氛。“挑衅抑或嗅觉的护身符,配以乳香的香水,犹如围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莉莉·巴贝里在对2009年秋季的香精油做了一番总结后,如此解析道。那么,对于当今的我们,香水是靠近诸神的琼浆玉液的途径,还是拥有圣香的方式?

圣香

圣洁的首要标记之一是圣徒散发出的迷人香氛。希腊文明、罗马文明、埃及文明、希伯来文明、基督文明以及伊斯兰文明,对于恶臭和香氛都表现出相同的感性,即分别赋予恶臭和香氛动物性和灵性(某些文明依然一如既往地如此划分)。阿拉伯谚语说到,唯有敌人才会发出臭味。本着同一观点,伊拉斯谟(Érasme)写下了类似的格言(见《格言集》Ⅲ,IV,2),而蒙田则把他的拉丁语名言搬用过来并注解道:人人都觉得自己的粪便是香的!有些社会接受并赞许使用香氛;相反,另外一些文化则谴责喷香涂粉。然而,所有的社会和文化都把道德上的纯洁和用于祭祀的香氛联系在一起。正如布丽吉特·穆尼耶强调的一般,身体无论是被视为爱恋的对象,还是被视为遭唾弃之物,许多的规定和禁忌都和它的某种形象相关联。往身上洒香抹膏相当于排斥肉体变质腐烂这一可能性,因此也相当于拒绝死亡。所以,拥有一副清香怡人的肉身的梦想,引领着人类对于永生的追求。基督教信仰里关于圣香的说法,阐明了人们对于肉体的这种含糊的看法。人们期待亡者圣洁或者得到上天的厚爱的首要标志,是尸身不会腐烂发臭。尸身甚至应该散发出香脂的气息,因为这表明纯洁美好的灵魂最终带着肉体一起升天。开棺的时候,圣徒往往以他们多年后,甚至是多个世纪后,依然完好无损的尸身以及从中散发出的幽香而扬名。“发出圣香,摆脱了生物学上的局限性,圣徒的尸体仅仅以其存在这一简单的事实,就拥有了净化肮脏不堪之地和消除熏天恶臭的力量。”在宗教故事里,关于圣香奇观的描述总是强调某种令人愉悦的清香的涌动,它四处流溢,占满一切空间,并注入到圣徒曾经触摸过的物体之上。史上苦难的让娜·玛利亚(Jeanne Marie de la Croix)、圣凯瑟琳娜·德·里驰(sainte Catherine de Ricci)或者亚维拉的圣女德兰(sainte Thérèse d’Avila),她们的情形便是如此。她们都以死后尸身散发出的清香闻名。新近的例子则有1999年被列入真福品的意大利毕奥神父(Padre Pio),他的尸首散发出一股甜美的、神秘的花香。这一圣香不仅能激励信众进行祷告,还能促使他们皈依宗教。某些伊斯兰教的圣徒死后也散发出同样圣洁的香气。扎维尔·伊万诺夫就引述了易卜拉欣·埃德汗(Ibrahim Edhem)的例子。这位伊斯兰教的圣者在一个山洞里隐修多日。他一离开山洞前往卡巴天房朝拜,附近村子里的人们就赶来山洞闻香。酋长本人也进入山洞中,里面的麝香味让他惊叹不已。他于是明白隐士真的是真主的使者。

Fumee d'ambre gris
John Singer Sargent

同样,关于圣徒的伟业、圣迹或奇迹的传说都会提到他们纯净、清香的肉身,犹如摘除了内脏并饰以鲜花一般。那是一种无瑕疵的洁净、一种完美的透净。圣徒的肉身纯洁干净,并享有天福,不同于沉浸在声色之中的躯体的丑陋和腐败,“一边是发出淫逸臭味的兽身,另一边则是像六翼天使一般纯净的天使之身”。
 


香水史诗

[法]伊丽莎白•徳•费多著  彭禄娴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0-6

ISBN: 9787108068002 定价:5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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