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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作家||【不知春】◆庄丽萍

2017-12-31 庄丽萍 齐鲁文学


作者简介

 

绿萍,原名庄丽萍,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福建惠安人,小学教师。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福建文学》《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等,多次荣获“泉州文学奖”。著有散文集《说好秋天就成熟》《在春天里奔跑》。


不知春【原创】

这排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我无从知晓。只是几年前,我从老城区搬到与它们一街之隔的小区后,每天上下班必须经过,我才开始有了关注。最近这些日子的清早,我骑着车子从树下穿过时,皮肤滑过一阵沁凉。抬头可以看到,风的带动下,无数金黄的叶片飞花般打着旋儿,然后轻轻降落。这让环卫工人很是苦恼,他们是不许叶子任性地瘫倒躺下的,挥动着竹笤帚奋力地劳作着。可是,全是徒劳。一大早刚刚开辟出的路面,还是不间断地被落叶覆盖。如果出门早,路边静寂无人,女儿会提议下车走上一小段路,我们手拉手,从堆积得厚厚的落叶上踩过,松脆又有韧劲的声响从脚下发出,悦耳极了。在拂面而来的清凉中,我抬眼望见了这排高大的树,从路的这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去。

我很快打听到这株树的名字,它叫大叶榕。

短短几天内,我在一日日的注视察觉到了它的变化。落叶纷扬殆尽之后,余下的树干显现出挺拔的身姿,无数枝丫小手般伸向天空,神情倔强。而后的几日,在枝干上竟然开始萌发新芽。从秋天直接奔向了春天,这个如此飞跃的节奏与节气完全相悖啊!我想起庄子的书中记载过的一株叫做大椿的树,五百年开一次花,五百年结一次果。一株树,只有活得足够长久,才有任性的理由,在寒来暑往里才可能傲视光阴,忘乎所以地挥霍着风晴雨露,不计时日,不知所以。在如此多水华滋的南国,难道某些植被也摒弃了季节的概念,颠覆了时序?还是它感知不到这个春日的潮润,抑或是预知了未来的命运,早早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安排?与它什么时候来到这条路上一样,我无心再去追究了,任它成一个疑团,在时间里去慢慢消解好了。孔子早就说了:多识于草木鸟兽。而今即使是林木中,飞禽与走兽自然是消匿许久,动物园里可以见到的也都是驯养有限的品类,它们的眼神中,早没有了林莽之中奔走的气势,只有呆滞、麻木与迟缓。各地移植而来的草木却是比先前日渐繁复起来。温润的南方四季都不缺乏水分子,走在街头,满眼可以抚触的绿意已经让人你乏腻得提不起兴致,我们只有凭借皮肤这层薄薄的试纸,才能灵敏地分辨出节气的变异。很快就进入了立夏。那排大叶榕蓬蓬勃勃地与身旁的其他树木一起站立在夏日里,在风中不断地向上伸张。不久前的那幕光景似乎成了昙花一现的异相,深刻地留存在路人关于春日的记忆中。

走下讲台,我的步履习惯性地往办公室的方向挪移。小坐一会儿缓过神,又习惯性地把刚收上来的一摞作业本推到自己的面前。办公桌一隅的笔筒里插满了各种型号和颜色的笔,我提起其中一根红颜色的,发现又一杆笔芯走到了尽头,使劲地想在纸上划出一些记号,也无能为力了。我小心地旋开,拔出这根两周前才刚刚换上的芯筒,它的消耗速度一点儿也不出乎我的意料。我迅速换上新笔芯,注视起这些方块的文字。二十年了,它们像呼吸的风一样,几乎填塞了我平常日子的每一寸间隙。这群乳臭未干的学生是去年刚刚来到我的身边。去年这个时候还是幼稚园里无忧无虑的顽童,不到一年时间,准确地说,只有十个月,他们已经成长为规矩分明的小学生了。在这其中,我日复一日地扮演着修剪工的角色,那些曾经悄悄萌生调皮的触角,有时候会被目光加以制止,一些随意伸展而出的枝杈也被果断地避免了。节外生枝,天下恐怕只有园丁与老师最心存芥蒂。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在小城的许多街道上,我常常可以看到园丁们挥动各种工具雕琢的造型,整齐划一的结果是带来了视觉上的美观,与生俱来的一部分野趣也消失了。树犹如此,人同此心。把一沓本子从前往后慢慢地翻阅,从行进变化的字迹上,我明显地看到了敛约与老练,一撇一捺呼应得体,好比今天的课堂上,再不会有如去年秋日那般随意散发的笑声。时日宛如流转的飞蓬更迭着一切,让我看到昨日的他们,今日的他们,明日呢,当然会更好了。

这个新迁的校区比之前大了数十倍,楼房的外观与环境的美感也大大提升了。外行的看来,常常以盛大为美为荣,引为谈资时便以此为依据。在我看来,校园的功能并没有因此发生实质性的变化。三千年的春日,孔子与弟子们漫步泗水河畔,踏歌而行。七十二门生们的耳朵始终如喇叭一样张得大大的,极尽全力地以一个准确而合适的身体姿态虔诚地倾听和汲取。每个人本着自己的生存经验捕捉到的信息不尽相同,有的如弦上侧擦而过的乐音,数秒之后渺渺茫茫了无声息,有的视若天籁,许多震动的快乐和许久的麻醉不言而喻。颜回等诸弟子凭借各自灵敏的耳朵各自斟酌取舍,辑录着老师的一言一行,逐渐演化形成不同的儒学流派。三千年后,学堂从盈盈水湄逐回浇筑着钢筋水泥的四角之内。口耳相传这种最原始的教授方式依然沿袭,使先人的智慧一代代得以保留和传承。一间教室有什么?从物理空间的角度看,不过是一方讲台,数张课桌构成的物质维度的组合。从教室出发才是有温度的教育。教室是注视。课上那些温婉明亮的眼睛放射的光芒,在看似无形里给予着信任和激情 49 35882 49 17603 0 0 5825 0 0:00:06 0:00:03 0:00:03 5826 49 35882 49 17603 0 0 4375 0 0:00:08 0:00:04 0:00:04 4376 49 35882 49 17603 0 0 3503 0 0:00:10 0:00:05 0:00:05 3503 53 35882 53 19051 0 0 3203 0 0:00:11 0:00:05 0:00:06 4064而那些涣散游离的眼神,如同还在深巷中徘徊迷惘的人,等待着你的引拢。面对生性顽皮的孩子,无需任何的言语,仅仅是一束目光,就是一层指向内心的责问,师生之间在有限的光阴里堆砌起来的这份默契,是凌驾与超越有形世界之外的另一种难得的缘。教室是倾听。倾听的耳朵是虔诚的,倾听的心灵是敏感的。倾听喜悦,与其舞之蹈之;倾听疑惑,探索走出雾锁深山;倾听愤怒,遏其于平和之心;倾听“意想不到”的见解,片面的,错误的,都没关系,那是每个人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最初的萌芽,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教室是表达。每一堂课都是一场无法预约的精彩,让信守“沉默是金”的学生也乐意表达,充满智慧的交锋和碰撞。给我一间教室,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毕业到学校之后的十五年里,校园一直位处当地中山公园的对面,空间不大,却错落有致,朴素紧凑。早已拆除不见的教学楼西侧,一棵高大的桑树浓阴掩映,下面一座小假山叠嶂,办公楼的回廊中央,喷泉的水雾轻溅,流水潺潺,不经意地现出江南园林的精巧来。毗邻街道的围墙上,四季爬满了绿意。到了五六月间,东边的凤凰花开得绚烂,西边墙头的炮仗花也不逊色,热火朝天地呼应着开上十天半个月才肯停歇。老校园里永远有着不被世人惊扰的安静。龙眼树下,一口不大的生着铜锈的老钟悬吊着,敲钟的阿姨每日勤勤恳恳,老校长日复一日地早出晚归,任何时候总是一脸的严肃神色,却让我们能够感受到来自心底的慈爱。年长的教师们年纪与我的母亲相仿,她们对待学生的温婉宽容、严慈有度,是我在师范学校的教科书里触摸不到的真实与亲切。旧校区早就搁置不用,短短几年下来,风雨的剥蚀加速了它的老化,墙体斑驳,蛛网连结,只留下从前的草木,还在原地不断伸展,枝叶蔓延。寒来暑往之间,又是匆匆几载过去。老校长退休了,当年每日劳作的花工早已回归乡里,无人打理的树木抽枝散叶,凌乱无序。那株曾经旺盛无比的凤凰木在一年的台风中倒塌后,只剩一截高于地面半米的树桩,像是为旧地圈画的一个句号。天地从来如此,人世却总多情。我内心的一部分,还是会偶尔回望联结那一个过去时期的空间。

我终于在新校园的西南一隅见到了喜爱的景观,这让人高兴。据说这里曾经是宋朝学士江常的府邸,有着花园般的景致,林木参天,植被阴翳,不下几十种。地处温带的闽南还远远不及亚热带暴雨的冲刷过后的疯狂生长,植物对徐缓有度的成长节律还是有分寸的。我从某些树种的高度和环抱的尺寸,大致可以推算出它的年龄不止百年了。在我仰视它的时候,它依然逐渐扩展,未来还在向前。天气晴好的黄昏,我闲暇时经过会停下来小坐一会儿,渐渐弥散开的夜色里,晚风送来林木的芬芳,真让人不知今夕何夕了。

这个春日里,接连几天的时晴时雨,让这个地处苏南的古镇几乎笼罩在水雾之中。这个古镇以泥人和拉二胡的阿炳闻名。评说泥的质地,人们往往会先询问产地,就像提及惠山就勿需多言。泥的好坏藏匿在山的名气里,当然有它的缘起。明代史籍中早有记载:“唯梁溪、虞山人多造之。”惠山山麓之广,艺人们也只取东北坡山脚下距离地面一公尺以下的黑泥制作,泥质细腻柔软,据说搓而不纹,弯而不断,干而不裂,自然最适合捏塑之用。一坨泥的形成时日有多缓慢,艺人手上的光阴就有多缓慢。

当我们走进山脚的泥人作坊躲雨的时候,主人正神色专注于手中初现雏形的胚模,毫无觉察外人的到来。他始终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泥人,就像在看自家的孩子一般的专注。只是这样湿淋淋的天气,于泥人的制作显然是有碍的。泥人工匠注重人物造型的外在表情,与佛家的“相由心生”一样,是有道理可以言说的,人物的性格和神韵透过层层纹理显现时,丰富的内心也一层层地无限漫延开去,匠人在柔软的泥中静默地融入了自己的心思。终于看到手中泥人的眉眼和姿态了,惟妙惟肖,可谓毫厘不爽,令人叫绝。主人却一把揉散开去,毫不足惜。是他对泥人的哪个部分要求不够满意吗,还是这个泥人在某一刻触动了他心弦上的某些幽微之处?就像游人看到了喜爱的泥人,一定是从它身上也看到了当下的自己或是自己的一部分,譬如欢喜、悲苦,或是离合。他抿了一口茶,回到红木椅子上坐下,继续开始揉搓一团新泥。天色已放晴,门外人声喧嚣。我相信,即使不是这样的天气,他的每一天也会这样度过,不计春华,只问秋实地穿梭在掌上岁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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