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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窑洞,用什么拯救这些属于庆阳人的“乡愁样本”

2017-12-14 焦敏龙 陇东报

窑洞,是庆阳人民的传统居住形式。据《诗经·绵》记载:“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说明早在古代周王朝时,先民就曾根据不同的地理环境条件挖掘窑洞居住。这种从远古时期延续至今的人类民居建筑形式,因其施工简单、便于自建、造价低廉、冬暖夏凉,被国际建筑学界誉为中国五大传统民居建筑形式之一。清道光年间庆阳籍进士惠登甲曾写诗赞扬窑洞的妙处:“远来君子到此庄,休笑土窑无厦房。虽然不是神仙洞,可爱冬暖夏天凉。”


塬上的平房逐渐取代了嵌在山沟里的窑洞,成为老百姓新一代住房形式。


近些年,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和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告别窑洞,搬进新居。令人惋惜的是,曾经引以为豪的窑洞民居和生活方式被渐渐湮没,“人走窑空”的现象日益严重。窑空了,庄院废弃了,箍窑匠的老手艺也行将消失,窑洞所承载的建筑、民俗等文化逐渐衰落。未来,大量废弃的窑洞是否还有存在价值?这个问题亟须社会关注。

西峰区后官寨镇赵咀村废弃的地坑窑洞。


别了,祖祖辈辈的窑洞


董志镇野林村的地坑窑洞几乎都废弃了。曾经热闹非凡的地坑“庄子”成了残垣断壁,村里大面积的窑洞已损毁多年无人居住,过去炊烟袅袅的窑口如今被密密麻麻的沙棘与蒿草遮蔽,通往地坑院的土道变得坑洼逼仄,只留下石碾、石磨与土窑洞相依相伴。


这个村子位于西峰区董志镇西南部,地处董志塬腹地。千百年来,村民们利用黄土高原沟壑纵横的地势,以一把镢头、一张铁锨、一身苦力为备料,凭借一股愚公移山的毅力就地取材,半地穴式建筑是他们的栖息之地。户连户,村连村,窑洞成了老百姓最经济实惠的民居。

20世纪我市农村地区群众普遍居住使用的地坑窑洞。


昔日的地坑窑洞被人们当成冬暖夏凉的最佳居住地。过去,一个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生活愿望就是修几孔窑洞,因为有了窑、娶了妻才算成家立业。每当清晨,鸡叫了、狗吠了,庄稼汉们扛起田间劳作的工具,去到黄土地里耕作;地坑院里,伴随着推门声、泼水声,女人们在灶火旁把风箱扇得“呼啦呼啦”作响,为一家老小忙乎出可口的饭菜、温暖的热炕,还有孩子们身上的新衣,节庆时候的绌绌、窗花……小小窑洞浓缩着黄土大塬上别样的风情,凝聚着庄户人家一生的喜怒哀乐。


从村子里走出来的“60后”贾玲已经在西峰城区安家落户,说起家里的地坑窑洞,她倍觉可惜,“曾经,窑洞里面有母亲挑灯为我们缝补衣服的身影,凝结了父亲一生的汗水,有我童年捉迷藏的足迹,有我们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现在,野林村几乎已经没人住地坑院了。”她回忆道。


世事在变迁,社会在发展。如今,窑洞似乎是贫穷落后的另一指称,被它们的主人遗弃似乎是集体的命运归宿。富起来的农民开始告别窑洞,瓷砖贴面的平房、小洋楼从黄土高原上拔地而起,成为新一代的住房。


贾玲说:“今年寒衣节,我回老家祭祖上坟,路过村里的地坑院崖背时看到,黑皴皴的窑洞坍塌陷落,斑驳的门窗已年久失修,脱落的墙皮让人不敢靠近,这或许意味着,传统的民居建筑形式失去生命力,儿时的乡愁无处安放。”


与野林村同样,西峰区什社乡李岭村这些年也面临着“人走窑空”的困境。近年来,因为自然条件和地理位置相对优越,全村11个村组3000多人,有半数以上劳动力都在外务工。村主任李治军介绍,今年上半年,村里采取新建、改建、联建等办法,共新建农宅125户、改造136户。“村民们把告别窑洞看成是摆脱贫穷、生活富裕的标志,特别是年青一代,更喜欢把四合院或小洋楼作为结婚的新居。而这些窑洞,有的被填为平地,或耕种,或建房;有的则完全弃置。”


人走窑空的阵痛与自救


近几年,大量窑洞民居遭废弃的情况牵动着公众的神经,特别是有农村生活经历的人。窑洞民居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2015年11月,一支以“保护、活化、复兴古村”为使命的“甘肃古村之友”网络志愿者团队由我市一百余名网友发起创建,他们中有公务员,有大学教师,有文化工作者,有媒体从业人员,甚至身在外地的庆阳籍建筑专家,虽然年龄不同,职业各异,但都怀着对故乡、故土的眷恋,开始为陇东窑洞民居、古村民俗文化保护奔走呼号。


两年来,从最初建立志愿者网络,拢聚庆阳古村、民居保护同道人,到后来发起窑洞民居保护等公益活动,志愿者们拿起纸笔、相机,纷纷走向农村,以田野调查、图像采集、口述记录等形式推动着西峰、合水等部分县(区)窑洞民居、古村遗迹保护。


“70后”赵丽珺早已在西峰区买房落户。2016年参加“甘肃古村之友”志愿者活动以来,她跑遍了老家西峰区后官寨镇赵咀村的各式民居。如今,她的手机里存了一百多张明庄窑、土坑窑、箍窑、崖庄窑照片。透过航拍器的镜头,她看到赵咀村的塬边形似一只翩然展翅的蝴蝶。在这块“蝴蝶形”地貌中,村子里散落着全村一百多处各家搬离后留下的地坑窑洞。她告诉陇东报/掌中庆阳记者,赵咀村地处南佐遗址文化圈内,窑洞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最普遍的住房形式。与窑洞同样闲置的,还有大量独具陇东地区民俗特色的旧农具、旧家具。


不仅如此,赵丽珺还发现,在本村与巴家咀水库毗邻的塬边一带,顺坡而下,穿过郁郁葱葱的造林地,有数十孔集中连片、样式简单的废弃窑洞。让她感到兴奋的是,这些窑洞曾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巴家咀水库建设时期的工人宿舍。她回忆,小时候,村里来了成百上千的施工队修建巴家咀水库,工人们大干苦干,昼夜施工,场面尤为壮观。80年代末期,随着水库工程的不断完善,工人们陆续撤出现场,搬离窑洞。


“巴家咀水库的修建过程,是一段辉煌的历史。这些遗留下来的窑洞群,曾见证了庆阳人民发扬老区精神兴修水利工程的壮举。现在很多年轻人,既不了解窑洞文化,更对巴家咀水库修建历史了解不多。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些具有历史意义的窑洞宿舍保护下来,作为巴家咀水库修建的纪念地,也作为本村关于民俗文化记忆的村史馆。”眼下,这个美好的愿景虽然得到了村、镇两级的支持,但因为牵涉水库修建史料收集、窑洞整修等多方面工作,赵丽珺正面临着资金紧缺与人力有限的困难。


老宅新生的“本园实验”


2017年,西峰区什社乡塔头村一座以回归传统民居本真、蕴含地域文化本质、重塑乡土建筑理念的院落,成为我市新农村建设中,有别于砖瓦房、小洋楼的“另类”建筑,在微信群、朋友圈里掀起了人们一波又一波的故土情怀涟漪。

西峰区什社乡塔头村本园。


这座建筑名为“本园”,设计者李本池是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的客座教授,深圳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绿色建筑与景观工作室负责人和设计总监,“甘肃古村之友”志愿者网络的总牵头人。即便已搬进平房四合院多年,但每年回乡探亲,看到废弃的地坑窑洞已经变成村里的“垃圾场”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一直盘算着重修老宅。


2015年至2016年春节期间,他经过多次修整,敲定了设计图纸,填平、重建、改造、加固、翻新……施工期间,他用黄土将原先堆满垃圾的地坑院填平,一座砖混结构的二层小楼在原址上平地而起。他将这座院落取名“本园”,寓意本真、善美。他在小楼前开辟了一方田园,深秋时节,满园菊香扑面而来。田园左侧的一方平台,既可以供孩子们嬉戏玩耍,又可以作为村民们休闲娱乐的舞台。他还在田园右侧布置了木几和条凳,闲来喝杯茶,聊聊天,自是一番惬意时光。移步本园,随处可见红砖青瓦铺就的道路、竹木搭建的围墙、石磨盘做的圆桌,黑陶容器等一些旧农具、旧物件被充分利用为装饰物,让人啧啧称赞。

华池县五蛟镇刘家湾村经过瓷砖加固的窑洞。


李本池介绍,他在设计本园时引入了很多生态环保的理念。比如,将屋顶设计成太阳能板,可用清洁能源解决生活耗能问题;利用旧瓦片铺设地面,雨水无阻隔下渗,与地气接通;多余雨水和生活污水回流到雨水收集池,干旱时可以用来浇灌菜园。最近,他再次回到家乡,准备利用本园附近10处废弃地坑窑洞重塑陇东传统民居的古朴风采。


本园建成以来,在李本池的邀请下,我市文化艺术方面的专家、学者、社团负责人等多次齐聚本园,围绕发现本园、认识本园、讨论本园等方面,为本园今后的发展出谋划策,为庆阳民居今后的建设方向和风格建言献策。市政协副主席、市社科联主席马启昕说,庆阳的民居不一定要囿于建筑风格,而是要在居住环境里有庆阳的文化气息,有独具一格的庆阳味道,本园的建设就做到了。庆阳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长李建荣在参观本园后这样定位这座乡土民居:“本园之本是农本、民本,是对陇东民居保护意识的唤醒,是将现代建筑艺术创作理念引入乡村民居的再尝试,找到了城市与乡村文化的结合点,有着可以想象的发展空间。”


“本园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通过自身的影响让乡村文化回归和复苏,让大家寻到文化的根脉。”陇原读书会会长郑晓红希望本园的建筑理念能渗透到周边农村、渗透到农民心里,对村民和孩子们产生直接的影响。


面对窑洞,不应只是告别


一面是广大群众逐渐告别窑洞,乔迁新居;一面是老一辈人特殊的窑洞情结和无处安放的乡愁。人走窑空,大批废弃的窑洞民居到底该如何处置?有市民认为,窑洞是历史的见证者,是看得见的“乡愁”,丢一孔则少一孔,所以要保护起来。也有市民觉得,社会在发展,相比四合院、楼房,窑洞毕竟存在许多不尽合理之处,老百姓的住宅建设规划终究是要服务于人,如果窑洞既无多少历史文化价值,又给生活带来不便,则不必强留。


“说到底,关注窑洞民居,源于对乡愁记忆的难分难舍、居民住房理念的更新,要有计划、有目标地开展保护工作。”作为“甘肃古村之友”网络志愿者活动的参与者,李小科认为,窑洞与农耕文化相辅相成、共生发展,应使窑洞与自然环境、人文环境、生态环境相协调,其保护工作一方面牵涉废弃宅基地处置问题;另一方面关乎窑洞民居文化底蕴传承问题。


对于废弃宅基地处置问题,2016年12月,在庆阳市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分团审议时,来自宁县盘克镇的市人大代表黄沐提出,农村宅基地及房前屋后附属设施占地面积大,长期闲置容易造成土地的浪费。他建议,要增强农民法制意识,树立节约用地、保护耕地观念,就地取材,充分利用农村废弃宅基地资源,大力发展养殖、果业、苗林等富民产业,促进土地资源的集约利用。


“其实,现代生活方式与传统建筑并不矛盾。危窑、危房可以丢弃,但窑洞民居文化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传统民俗风情,与其相关的原生态文化应予以抢救、保护、重整、利用。”陇东学院历史与地理学院院长马啸介绍,从建筑特点来说,庆阳窑洞多属于生土建筑,符合力学原理的拱顶式构筑坚固而耐用,建筑工艺讲究。单就庄址的选择,就要考虑背风、向阳、利水、气畅、来去有路等多种因素。从类型来看,大致可分为明庄窑、土坑窑、箍窑、顶门窗窑。从分布范围来看,得益于农耕文明的传承,各县(区)乡村均有分布,但因人走窑空,年久失修等原因,很多窑洞濒临倒塌。从文化层面来说,由穴居窑洞派生出来的挖窑技艺、窑洞皮影戏、烧火炕、驴转槽、碾石磨等生产、生活、娱乐文化丰富,可供挖掘展示的民俗很多,是旅游文化中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


针对如何传承窑洞文化,马啸建议,首先,要对窑洞民居进行全面排查,摸清家底。先为“乡愁”存档,将窑洞保护与新农村建设和城镇化进程进行统筹整合、一体规划,注重保护物质文化遗产。其次,对其进行“改良”,完善基础设施建设。以独特设计与传统窑洞样式为依托,既保存乡土特色,又与满足现代生活需求相结合。再次,将窑洞文化中包括传统箍窑技艺、窑居装饰、窑居民俗文化等原生态文化资源,转化为可体验的物质形态,把传统窑洞保护与发展旅游产业相结合,开拓思路,找出适合本土的开发模式。


短评:

庆阳窑洞保护,重在文化传承


乡村的面貌正在发生着巨变,环境会越来越美丽、出行越来越便捷、居住条件会越来越舒适。而窑洞渐渐成为贫穷、落后的标志,即将被淘汰。如今想要修缮老窑洞、老“庄子”,比新建房屋还难,因为不仅需要高昂的花费,还有安全风险,传统民居似乎与现代住房的更新存在矛盾的一面。但是不管怎么样,窑洞作为黄土高原上独特的民居建筑形式,具有浓厚的民俗风情和乡土气息,它蕴含着千百年来人民群众丰富的生活知识、生产方式、人生经验、礼仪制度、乡土社会秩序和民间文化传统,因此它的文化保护工作也显得尤为重要。


首先,保护民居文化,思想认识要跟得上时代发展。窑洞民居与现代文化并不是非此即彼、相互对立的关系。保护窑洞民居,也并不是要让传统窑洞停留在过去那种发展阶段,而是通过文化理念设计的巧妙介入,走出一种现代化路径。建筑设计人才要积极探索保护与发展之间关系,因地制宜,解放思想,多把目光聚焦在为农村居民提供既符合现代生活质量标准,又节能环保的改造方案上来,创新设计新时代富含陇东民俗文化的特色民居,避免千篇一律,千房一面。


其次,保护民居文化,要能“记得住乡愁”。目前仍然有一大部分生于窑洞、长于窑洞的人,对窑洞这种古老的居住形式有着特殊的感情。他们从呱呱坠地、蹒跚学步,到走近校园、走出学堂,再到离开家园,生活无不与窑洞密切相关。窑洞盛满了他们沉甸甸的生活回忆。石碾、石磨、煤油灯、风箱、瓦缸……这些物件虽非价值连城,但却记录着几代人的生活印记。这更加促使人们特别怀念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传统民居。因此,要处理好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关系,处理好保护利用与农民生活的关系,处理好生产、生态与文化遗产开发利用的关系。


再次,保护民居文化,让乡村更有特色、更有品位。我们常说,文化是一种软实力,在乡村文化中,民居有着独特的地理代表性,也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将保护民居文化融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乡村振兴图景中,将会给乡村“面貌”注入与众不同的文化活力,也会给我们的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


文/图 陇东报/掌中庆阳记者 焦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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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任编辑 禄永峰 编辑 陈飞 实习生 焦小雪


陇东报融合发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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