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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与温暖,无望与希望,总在一念之间

2015-07-15 这儿有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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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俄国短篇小说巨匠,剧作家。与莫泊桑和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是一个有强烈幽默感、语言紧凑精炼的作家。


契诃夫在人世的日子不算长,1904年7月15日死于肺病恶化,他只活了44岁。然而这44年绝非虚度,他留下了近800篇短篇小说、17部剧本,4000多封书信等如此大量的文学作品。


其实,早在我们义务教育阶段的课本中就出现过契诃夫,《变色龙》《小公务员之死》《套中人》《凡卡》等。这些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作品,只是相隔已久,想起来倒像是遥远的事情。


契诃夫的故事总能揭露出生活的本来面目。没有句点,只有省略。生活自有连绵之处:“只要碰碰这一头,那一头就会颤动。”就像我们接下来要读到的小说《大学生》:一个年轻人是如何从一种可怕的情绪中,重新回到青春的火光中来;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听大学生讲一千九百年前耶稣受难的故事,并为之落泪。


寒冷与温暖,无望与希望总是在一念之间,这或许是现实生活中很令人尴尬的部分,却也是最温柔的部分。


——有文化的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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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的哥哥尼古拉画的青年契诃夫肖像




大学生

文丨契诃夫

译丨汝龙



起初天气很好,没有风。鸫鸟噪鸣,附近沼泽里有个什么活东西在发出悲凉的声音,像是往一个空瓶子里吹气。有一只山鹬飞过,向它打过去的那一枪,在春天的空气里,发出轰隆一声欢畅的音响。然而临到树林里黑下来,却大煞风景,有一股冷冽刺骨的风从东方刮来,一切声音就都停息了。


水洼的浮面上铺开一层冰针,树林里变得不舒服、荒凉、阴森了。这就有了冬天的意味。


教堂诵经士的儿子,神学院的大学生伊凡·韦里科波尔斯基打完山鹬,步行回家,一直沿着水淹的草地上一条小径走着。他手指头冻僵,脸给风刮得发烧。他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寒冷破坏了万物的秩序与和谐,就连大自然本身也似乎觉得害怕,因此傍晚的昏暗比往常来得快。四下里冷清清的,不知怎的,显得特别阴森。只有河边的寡妇菜园里有亮光,远方以及大约四俄里外的村子都沉浸在傍晚寒冷的幽暗里。大学生想起,先前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母亲正光着脚,坐在前堂里的地板上擦茶炊,他父亲躺在灶台上咳嗽。这天是受难节,他家里没烧饭,他饿得难受。现在,大学生冷得缩起身子,心里暗想:不论在留里克的时代也好,在伊凡雷帝的时代也好,在彼得的时代也好,都刮过这样的风,在那些时代也有这种严酷的贫穷和饥饿,也有这种破了窟窿的草房顶,也有愚昧、苦恼,也有这种满目荒凉、黑暗、抑郁的心情,这一切可怕的现象从前有过,现在还有,以后也会有,因此再过一千年,生活也不会变好。想到这些,他都不想回家了。


那菜园所以叫做寡妇菜园,是因为它归母女两个寡妇所有。一堆篝火烧得很旺,劈劈啪啪地响,火光照亮了周围远处的耕地。寡妇瓦西里萨是个又高又胖的老太婆,穿一件男人的短皮袄,站在一旁,瞧着火光想心思;她的女儿路凯利雅身材矮小,脸上有麻斑,样子有点蠢,她坐在地上,正在洗一口锅和几把汤勺。显然她们刚刚吃过晚饭。旁边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那是此地的工人在河边饮马。


“嘿,冬天又回来了,”大学生走到篝火跟前说。“你们好!”


瓦西里萨打了个哆嗦,不过她立刻认出他来,就客气地笑了笑。


“我刚才没认出您来,求主保佑您,”她说。“您要发财啦(俄罗斯习俗语)。”


他们攀谈起来。瓦西里萨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以前在一位老爷家里当乳母,后来做保姆。她谈吐文雅,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而庄重的笑容。她的女儿路凯利雅却是个村妇,受尽丈夫的折磨,这时候光是眯细眼睛看着大学生,一句话也没说,她脸上的表情古怪,就像一个又聋又哑的人。


“当初使徒彼得恰好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在篝火旁边取暖,”大学生说着,把手伸到火跟前。“可见那时候天也很冷。啊,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夜啊,老大娘!非常悲惨而漫长的一夜啊!”


他朝黑魆魆的四周望了望,使劲摇一下头,问道:“你大概听人读过十二节福音吧?”


“听过,”瓦西里萨回答说。


“那你会记得,在进最后的晚餐时,彼得对耶稣说:‘我就是同你下监,同你受死,也是甘心。’主却回答他说:‘彼得,我告诉你,今日鸡还没有叫,你要三次说不认得我。’傍晚以后,耶稣在花园里愁闷得要命,就祷告,可怜的彼得心神劳顿,身体衰弱,眼皮发重,怎么也压不下他的睡意。他睡着了。后来,你听人读过,犹大就在那天晚上吻耶稣,把他出卖给折磨他的人了。他们把他绑上,带他去见大司祭,打他。彼得呢,累极了,又受着苦恼和惊恐的煎熬,而且你知道,他没有睡足,不过他预感到人世间马上要出一件惨事,就跟着走去。……他热烈地,全心全意地爱耶稣,这时候他远远看见耶稣在挨打。……”路凯利雅放下汤勺,定睛瞧着大学生。


“他们到了大司祭那儿,”他接着说,“耶稣就开始受审,而众人因为天冷,在院子里燃起一堆火,烤火取暖。彼得跟他们一块儿站在火旁,也烤火取暖,像我现在一样。有一个女人看见他,就说:‘这个人素来也是同耶稣一伙的,’那就是说,也得把他拉去受审。所有那些站在火旁的人想必怀疑而严厉地瞧着他,因为他心慌了,说:‘我不认得他。’过了一忽儿,又有一个人认出他是耶稣的门徒,就说:‘你也是他们一党的。’可是他又否认。有人第三次对他说:‘我今天看见跟他一块儿在花园里的,不就是你吗?’他又第三次否认。


正说话之间,鸡就叫了,彼得远远地瞧着耶稣,想起昨天进晚餐时耶稣对他说过的话。……他回想着,醒悟过来,就走出院子,伤心地哭泣。福音书上写着:‘他就出去痛哭。’我能想出当时的情景:一个安安静静、一片漆黑的花园,在寂静中隐约传来一种低沉的啜泣声。……”大学生叹口气,沉思起来。瓦西里萨虽然仍旧赔着笑脸,却忽然哽咽一声,大颗的泪珠接连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流下来,她用衣袖遮着脸,想挡住火光,似乎在为自己的眼泪害臊似的;而路凯利雅呆望着大学生,涨红脸,神情沉闷而紧张,像是一个隐忍着剧烈痛苦的人。


工人们从河边回来了,其中一个骑着马,已经走近,篝火的光在他身上颤抖。大学生对两个寡妇道过晚安,便往前走去。黑暗又降临了,他的手渐渐冻僵。吹来一阵刺骨的风,冬天真的回来了,使人感觉不到后天就是复活节 。


这时候大学生想到瓦西里萨:既然她哭起来,可见彼得在那个可怕的夜晚所经历的一切都跟她有某种关系。……他回过头去看。那堆孤零零的火在黑地里安静地摇闪,看不见火旁有人。大学生又想:既然瓦西里萨哭,她的女儿也难过,那么显然,刚才他所讲的一千九百年前发生过的事就跟现在,跟这两个女人,大概也跟这个荒凉的村子有关系,而且跟他自己,跟一切人都有关系。既然老太婆哭起来,那就不是因为他善于把故事讲得动人,而是因为她觉得彼得是亲切的,因为她全身心关怀彼得的灵魂里发生的事情。


他的灵魂里忽然掀起欢乐,他甚至停住脚站一会儿,好喘一口气。“过去同现在,”他暗想,“是由连绵不断、前呼后应的一长串事件联系在一起的。”他觉得他刚才似乎看见这条链子的两头:只要碰碰这一头,那一头就会颤动。


他坐着渡船过河,后来爬上山坡,瞧着他自己的村子,瞧着西方,看见一条狭长的、冷冷的紫霞在发光,这时候他暗想:真理和美过去在花园里和大司祭的院子里指导过人的生活,而且至今一直连续不断地指导着生活,看来会永远成为人类生活中以及整个人世间的主要东西。于是青春、健康、力量的感觉(他刚二十二岁),对于幸福,对于奥妙而神秘的幸福那种难于形容的甜蜜的向往,渐渐抓住他的心,于是生活依他看来,显得美妙,神奇,充满高尚的意义了。


END

来源:《契诃夫小说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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