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你的灵魂像开着裆的裤子那样落拓不羁

2016-08-26 这儿有好书


点击 ► 播放,音乐响起,阅读开始了♪



纪德曾说,“为了让我们对自己的生活发生兴趣,我们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现实却是,看不见的手与生活的惯性合谋,尊严被刻意忘记和抹杀。


正如王小波所言,“人一辈子总有一次认真地解释自己”,对于阿丁来说,今天要推荐的这本书就是了。


它就像在你的心脏上找到了锁眼的钥匙,一拧,再一拧,便能彻底改变心跳的频率。



作家阿丁





《职业撒谎者的供述》丨作家出版社

著丨阿丁


《职业撒谎者的供述》是阿丁最新的随笔集,共分四辑:


第一辑“发呆日记”中,既有谶语式的断想,又有黑色寓言式的故事,多则三五页,少则三五行,国民性问题多有涉及,不乏勇气与真知灼见;


第二辑“已阅”是作者对于电影和书籍的随感;


第三辑“下蛋的鸡”中,作者分享了自己的阅读脉络,描绘了自己的文学版图。出于对前辈文学大师的敬意,作者为包括巴别尔、舒尔茨、耶茨、卡夫卡、博尔赫斯、布尔加科夫等在内的文学大家分别写下了致敬文字;


第四辑“敲回车”则是作者近年来创作的诗歌作品,风格凝练、感情真挚。


阿丁的这部随笔集就像一部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充满了关于时代、关于人性的不和谐音。从其现实经验和精神领域中所阐发的,是一种严肃的诘问和彻底的反思:在非理性的年代,如何有痛感、知敬畏、不人云亦云地活着。


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文章就来自《职业撒谎者的供述》。



你的灵魂像开着裆的裤子那样落拓不羁

——关于徐星《 剩下的都属于你 》


文| 阿丁


大概是在二〇〇七年末,我把当时还叫《 腐食动物 》的《 无尾狗 》贴在了罗永浩的牛博网,之后有事没事地刷新一下,在暗夜中窥视别人的评价。功夫不负自恋人,某日终于刷出了一条让我心动过速的留言,留言者叫徐星。


对于一个刚刚涉足小说的菜鸟来说,你知道这个名字、这条留言意味着什么。


徐星,写《 无主题变奏 》的徐星,一九八五年在《 人民文学 》发表作品的徐星,和刘索拉的《 你别无选择 》一起,影响了中国文学走向的徐星。去年在杭州放他的纪录片,我客串主持时说,“《 无主题变奏 》和《 你别无选择 》的诞生,是中国文学重新说人话的开始”,我认为我说得对。所以你该猜得出那时我得兴奋成什么样子,我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瞬间上移了五公分。那是一种半衰期长达五年的“兴奋剂”,在我体内发挥余热,一直持续到《 无尾狗 》的出版。五年间这部书稿的命运跟心电图似的,甲出版社看上了,波峰,甲出版社枪毙了,谷底,甲乙丙丁戊,造化耍弄我,跟上了瘾似的。假如这书稿是个妞,早就被循环往复的始乱终弃搞疯掉了。能活着能出版能坚持写下去,星爷那句话还真是顶了大用,“他老人家都说不错,也差不到哪去吧”,瞧,我就是靠频繁刷他那条留言挺过来的。


二〇一二年秋,《 无尾狗 》即将降生。那时我已与星爷认识,就厚着脸皮找他老人家讨句话,星爷私下跟我说的是,“略感到不足是叙述上不够松弛,有点较劲”,这之后我又做了最后一次修改,尽可能让此狗松弛下来,减其焦灼,削其戾气,使之不那么较劲。再后来,星爷的推荐语出现在腰封上,总之是谬夸的话,就不敲在这儿了,脸红,我更看重的,是他的批评。


现在你该知道这个叫徐星的人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了,所以你别指望接下来的文字有多么客观。不仅不客观,说不定还主观得令人发指。干脆说吧,这篇东西就是用来赞美星爷和他的作品的,瑕疵什么的我瞧出来了也只字不提,实话说吧,这根本就不是书评,是青词,是赤裸裸的赞美诗,不喜欢这调调的话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说到不客观,想起个人。美国有个叫亨特·汤普森的,六十七岁那年活腻歪了,效法海明威,一枪把自己搂了。葬礼耗资高达二百五十万美元,备极哀荣。不止昂贵这么简单,方式也“二百五”得可爱——汤普森的骨灰被填进炮膛,架在四十七米高的发射塔上,砰!魂飞魄散,三十四枚礼花弹也随之引爆,刹那间灵魂与烟花共绚烂,永恒了。


这匪夷所思的葬仪,正是足他生前所愿,照遗嘱来的,非活人不敬。汤普森先生传奇了一辈子,死也自然不走寻常路。此人在美国有“荒诞新闻之父”的美誉,平生最厌恶“客观”,坚信新闻“所谓的客观都他妈是鬼扯”,因此他笔下的新闻都是第一人称,文中从不避讳个人对新闻事件及当事人的好恶,“写得像小说的新闻报道才更接近真相”,汤普森就是这么认为,也是一直这么干的,爱谁谁。牛逼得一塌糊涂,居然没被美国新闻出版总署吊销记者证。顺便提一句,汤普森的葬礼花费是约翰尼·德普埋的单,后者曾出演过以亨特·汤普森原著小说改编的电影《 赌城情仇 》 。小说叫《 拉斯维加斯情仇 》。这本书我没读过,电影也没看过,搜到的资料显示这是一部公路小说,大概情节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受命去采访摩托车大赛,比赛没写几笔,倒是路上的故事成了主体,酒精、大麻、LSD、超速、警察、出来卖的妞,貌似与凯鲁亚克的《 在路上 》有几分像。


现在可以进入正题了,我要赞美的是星爷的《 剩下的都属于你 》。与《 拉斯维加斯情仇 》和《 在路上 》一样,星爷这本书也是一本关于行走的小说。话说我还真是在路上读完的,阅读过程就是一次时光回溯之旅,随着星爷的叙述,回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冒着被收容的危险,先是在若干不具名的内陆城市蹬着二八加重走了一遭,然后履足西藏把康巴汉子吓尿了裤子,最后一文不名地游历欧洲。豆瓣上有人说,“这是一部中国版的《 在路上 》”,我呸,你爱不爱听认不认可无所谓,我该怎么说怎么说,《 剩下的都属于你 》的文学价值比《 在路上 》强太多了,凯鲁亚克据说没换纸一口气敲出来的那一卷玩意儿,就是一离家出走煽动诱导教唆美国小青年长微博。行文苍白、思维混乱、叙事冗赘,顶多算是一幅五十年代美国青年写真集,如果以这本书来代表“垮掉的一代”之圣经,也太过轻佻了吧,跟芮成钢似的,瞎代表,您征求艾伦·金斯堡的意见了吗?虽然他不见得有意见。没跟他们混在一处的亨利·米勒随便拽出本书也比《 在路上 》够格。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垮掉的一代”( Beat Generation )这词儿是凯鲁亚克最先攒出来的呢?


还有人说《 在路上 》是《 剩下的都属于你 》的精神源头,就更不挨边了——


“人们经常对我说‘适应’,我不知我应该‘适应’什么,再说‘适应’的大部分目的是改变,我觉得我生活得挺好,不用再‘适应’啦,如果我现在是猪我也懒得再变成人了……”


在凯鲁亚克的文字中,你找得到这种句子吗?这种反设置、反归类、反大同的句子你还可以从书里找到很多。在星爷的文字中,不断行走的“我”拥有加缪的默尔索的血统,每一粒红细胞都百无聊赖却又坚定无比地捍卫着随波逐流的权利,“对不起,我知道你多半是为我好,可是真的对不起,我不想像你希望的那样活,那样的我就他妈的不能成其为我了。”这就是我从书页中倾听到的声音。这是真,是纯粹,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性。赞美福克纳时我说:“随便把一个句号展开,悲悯就会倾泻出来。可你把博尔赫斯的书塞进榨汁机里,也搞不到几滴。”这句话照样可以拿来送给写下《 剩下的都属于你 》的星爷。


当你读到“我”和西庸后悔不迭地试图找回那个不仅不要嫖资,还贻金五十的妓女时;当你“目睹”“我”把那几个被拐骗的姑娘托付给警察、顺便还卷走了那笔“不拿白不拿”的脏钱时;当足足买了一年小圆面包却不敢对卖面包的洋妞吐露真情的西庸从古堡坠亡之时,你会触摸到真实到如裸露伤口般的人性,命如转蓬的悲悯,和人类置身宇宙洪荒般不可测世界之时的无助。


朱大可先生曾言及,徐星是中国“流氓叙事的先驱”,还认为《 剩下的都属于你 》影响了王小波的写作。王二墓木早拱,已无从验证,愿他安息。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徐星与王小波共同的师承。文风虽大有差异,但是对消解极权话语的力度与功用上,他俩确实高度相似。在从杭州回京的火车上,我忐忑了一路,唯恐不恭,却因为刚刚读罢了那本书,疑问在心里载浮载沉地蠕动,终于按捺不住问了出来,我说您可是受了塞利纳的影响?那时我刚读完《 长夜行 》,感觉《 无主题变奏 》的叙述方式、甚至连其中的韵律都很像——星爷,是这样吗?


他自然不会生我这后辈的气,他说是的。在我刚换上不开裆的裤子的年代,星爷就读了塞利纳的书。那种自由到再自由下去就会脱缰的叙述曾令他着迷,正如卡夫卡为马尔克斯打开了一扇门一样,法国人塞利纳为中国人徐星也打开了一扇门,光线瞬间如潮水般涌入,就此照亮了和平门烤鸭店那位又高又瘦、不好好扫地、还时不时偷茅台喝的清洁工的“前程”。


差点忘了说,《 长夜行 》是《 茫茫黑夜漫游 》的另一个译名。后者正是王小波在他有关文学师承的随笔里提到的那本书。王小波自己也写过一篇小说,名字就叫《 茫茫黑夜漫游 》,收入《 黑铁时代 》——“茫茫黑夜漫游”,这是别人小说的题目,被我偷来了。我讲这个故事,也是从别人那里抄的,既然大家都是小说家,那就有点交情,所以不能叫偷,应该说是借——


谈到真,星爷、王二与塞利纳的确是灵犀相通的,塞利纳反战,厌恶一切不容辩驳的口号,对一切令人脑浆子沸腾的所谓主旋律话语体系生来反感;王小波则手擎“小和尚”向反智与无趣宣战。星爷的行为还是有趣且精准的。“我”在朋友“大猩猩”家里发现了维特根斯坦,“看来你也他妈的是个艺术家”。


“主要是贼。主要是贼。”他挺谦虚的。必须得搬个笨重的俗词儿出来了,知道什么叫“跃然纸上”了吗?这就是,我都看到大猩猩纤毫毕现的娇憨和不好意思了。现今有个正流行的词儿叫“即视感”,什么叫即视感,这就是。我见过并记得那个年代的人,王朔描摹过,而这是星爷为那个时代,那个群体的造像。


在这个历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操蛋时代,真的希望年轻人读读这本书。有人不想让你们了解父辈的历史,但他们阻止不了你们读书。别不信,在某些国家,小说比历史更真实。这也是动笔于八十年代、成书于九十年代的《 剩下的都属于你 》时至今日亦并不过时的原因。它本该享有比《 无主题变奏 》更加厚重的荣耀,却因为历史被蛮横地切割而归于沉寂。

妈的。


说说“前程”。也是在杭州,《 罪行摘要 》放映的前一天早晨,星爷和我吃完早餐在酒店门口抽烟,我说您要是那什么点儿,早就是中国作协副主席了吧,就算混得不行,最惨也得弄个北京作协主席副主席的当当吧。


“是啊,”星爷喷出口烟,说,“我他妈不就是不喜欢‘那什么’、也不乐意‘那什么’嘛,所以你老哥我到现在还是七无人员。”


“七无人员”名词解释:无房、无车、无工作、无固定职业、无保险、无收入,再加上一个死无葬身之地。此之谓“七无人员”( 星爷语,非我杜撰 )。


“我的灵魂真的像开着裆的裤子那样落拓不羁。”这是塞利纳的句子,星爷,我把它献给您,您的灵魂配得上这句话。


现在跟我一起,来看看星爷为什么拒不“那什么”,书中自有答案——


“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对于那些表格的看法,以及我是如何被那一大堆表格吓昏了头。我告诉她我是如何认为从我们出生一直到死去始终生活在表格的监狱里,生活在那些画在纸片上的栅栏之中,为逃避这种监禁,我不工作,不学习,不结婚,不生小孩子,不买彩票,不修理自行车和家用电器,如果有可能重新选择,我可能选择不出生,不来到这什么也没剩下的人间。”


在这儿我不想扯什么意识形态了,那些只能对他构成侮辱。星爷哪怕年近六旬也还是个孩子,还是那个揣着全国粮票坐着火车到处跑的高瘦青年,还是那个永远想不通为什么他妈的雨雪天气领导也得逼他扫地的清洁工。他真的混得挺差劲儿的,真的,可我就是相信星爷会比他那显赫的鲁院同学更有资格写入历史。


他不只是没有“那什么”,他连作协也没入。我的写作的朋友中不少都入了作协,我觉得没什么,确切地说,是别人入我觉得没什么,可要是让我也入一把,就有什么了。因为,假如我真的入了,再站在星爷面前时,我肯定会觉着自己什么都没穿。



文章来源:《职业撒谎者的供述》



选题策划丨这儿有好书

编辑丨修宏烨



END


转载及合作请联系后台

或发邮件至xiuhy@xiron.net.cn


点击标题,直达阅读:

给我听好:这就是我删你朋友圈的真相

↑点它


谢谢关注

Hey Zher 

中国文艺媒体联盟丨艺窝疯核心成员

发现世界另一种可能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