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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被一遍遍刷屏,我知道有的人仍然没看进去

2016-09-18 东坡兔 有意思网


9月16日,艺人乔任梁在上海桃浦地区祁顺路某住宅楼内死亡。经法医初步鉴定,已排除他杀可能。

 

9月17日,乔任梁公司发官方声明,表示乔任梁患有抑郁症不幸离世。

 

这个世界不会记住他太久,不管现在各种热搜榜上如何沸腾。阮玲玉死后,鲁迅在《人言可畏》中写道:“她们的死,不过像在无边的人海里添了几粒盐,虽然使扯淡的嘴巴们觉得有些味道,但不久也还是淡,淡,淡。

 

乔任梁去了一个没有喧嚣的地方,留在这个世界的声音,更多的回归了抑郁症的探讨。

 

被抑郁症裹挟的人群

 

张国荣、三毛、赫尔曼•黑塞、欧内斯特•海明威、柏杨、文森特•梵高、川端康成、海子、阮玲玉、科特•柯本、罗宾•威廉姆斯、张纯如、叶赛宁、李恩珠、徐迟、贾宏声、孙仲旭、陈琳、希斯•莱杰、米歇尔•永贝里……

 

作家、演员、运动员……他们的故事那么熟悉,他们的身体早已冰冷,在抑郁症的严寒之下。

 

有的人尚留下只言片语,那些和抑郁症并行的黑暗;有的人纵身一跳,那种煎熬,实在是“一天都等不了”。

 

作家李西闽是重度抑郁症患者,两年前服下整瓶安眠药自杀后获救。回忆起当时的日子,他这样形容“不可能开心起来了,完全感知不到世间的任何美好和乐趣,很恐怖,四面都是黑暗,哪怕你开着灯。” “委屈、愤怒、绝望、不懈的情绪找不到出口,泪水又流不出来,门一推,就跳下去了。

 

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同样罹患抑郁症。在她患病的年代,尚没有抗抑郁的药物。她只能在口袋里装满石子,一颗又一颗地投入寓所附近的欧赛河中。

 

她在留给丈夫的遗书中写道:“我们无法再一次经历那种可怕的时刻,我不会痊愈了。我开始幻听,心神无法集中。你已给予我最大的幸福,我相信,在这种可怕的疾病来临之前,没有哪两个人能像我们这样幸福。我再也无力和它战斗了……”

 

而抑郁症造成的伤害,不只是心理上的烦闷、无助的主观感受,也同时给人带来身体上的伤害。

 

2013 年发表在医学期刊 PLOS 上的一份的研究报告称,抑郁症能使人失去行动能力,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致残原因。北京市卫生局 2005 年的一项数据显示,30 万抑郁障碍患者中,有 56.6% 被评定为残疾。

 

“我不能坐在这儿,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家人,我不能不上班啊……我应该早起给我前夫做好早餐……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别人……”王丫米回忆起抑郁症时期的自己,不想吃东西,瘦得只剩 80 多斤,裸着身子的时候,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的报告显示,中国每年有 28.7 万人死于自杀,63% 的自杀者有精神障碍,40% 患有抑郁症。

 

根据加拿大学者费立鹏在 2001-2005 年间的调研,中国抑郁症的发病率 6.1% ——这已经是中国最近的一次抑郁症流行病学调查,根据这个发病率的数据,中国的抑郁症患者近 9000 万。


在这 9000 万的抑郁症患者中,有多少人得到了治疗呢?被广为引用的两个数字分别是 5% 和 10%。

 

世界卫生组织预计,到2020年,抑郁症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病的人类第二大疾病。在全球范围内,每年因抑郁症自杀死亡的人数高达100万人。抑郁症的发病率是11%,即每10个人中就可能有1个抑郁症患者

 

上面那些被提到名字的,和抑郁症战斗过的人们,因为自身的名气,尚在这个病症的报道中留下一些影子。

 

更多的人,如浮萍入海,杳无踪迹;甚至,可能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抑郁症;甚至,可能他们的亲人至今,都在埋怨着故去者的狠心。

 

溃不成军的应战

 

抑郁症来势汹汹,而公众的认知匮乏,成为羞于启齿的缘由,变相造就了当前溃不成军的应对局面。

 

抑郁症固然伤害巨大,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应战策略不能说游刃有余;至少,在这个“顽疾“身上有了应对。

 

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精神科主任医师颜文伟撰文指出,经过治疗,50% 的抑郁症患者一辈子只发作一次,治愈后可以完完全全恢复正常,50% 的患者有可能再次复发,但每次仍能治愈。服用抗抑郁药之后,60-80% 的患者的症状会得到缓解,药物起作用的时间一般是 2 周到 4 周之后。  

 

然而,现实要残酷得多。

 

我国在2012年12月才颁布了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在法律上规范和保障了精神障碍患者的治疗和权益。而中国的精神科医生只有2万人,缺口40万,社区防控基本空白。

 

有公开统计显示,我国每年自杀死亡的人数至少是13万,而其中40%的自杀死亡者在自杀时患有抑郁症。由于患者自身对于抑郁症的了解有限,以及社会环境对于抑郁症的普遍偏见,抑郁症在全国的就诊率只有4%,90%以上的患者根本没有治疗,15%的患者最终走向自杀的结局,近80%入院治疗的患者可以治愈,20%的患者接受治疗后再没有复发。由于很多人在患病后没有足够的意识将其当做一种疾病来治疗,或干脆拒绝求医问诊,最终被治愈和治愈后没有复发的人数都相当有限。

 

中国有执业资格的精神科医生是 2 万人,与之对应的是庞大的病人群体,各类精神障碍的患者有 1 亿多,其中重性精神类疾病病人 1600 万。

 

“仅有的这些资源,还集中在有限的城市的有限的医院里。像我们安定医院,将近一半的病人来自外地,”王刚说。

 

他所在的安定医院,曾经有 70%—80% 的病人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如今,超过一半的病人为抑郁症而来。安定医院也因此在 2006 年特别开设了抑郁症研究中心。

 

从医22年的精神科医生姜涛说,病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一天12个小时门诊,从早八点到晩八点,一天一百多个病人。

 

虽然抗抑郁药的有效率最高能达到80%,但只有不到50%的病人对第一次服用的药物有反应。

 

与“僧多粥少”局面对应的,还有另一重尴尬。抑郁症虽然高发,高达90.1%的患者首次就诊却不是选择精神科或专科医院,而是大量涌向神经内科、心内科及消化内科。

 

“神经内科大约三分之一的病人最后被诊断为抑郁症。”“这些患者不了解病情,跑到内科做各种检查,找不出病因,就是觉得不舒服,急得不行。”

 

但是,“误入”其他科室的抑郁症患者中仍有80.2%未被及时识别出来,在求医路上被“误诊”不断,错过了最佳治疗阶段。 

 

当你撞上“黑狗”

 

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英国首相丘吉尔曾长期罹患抑郁症,他把抑郁症叫做“黑狗”。

 

抑郁症和人不一样,它永远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对任何人区别对待。它就像每个人都有的影子,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天会被它吞噬。

 

抑郁症是一种身心疾病,影像学提示,抑郁症患者的脑部和正常人有不一样的地方”,上海东方医院心身医学科主任、同济大学医学院教授赵旭东说,“虽然肉眼还无法看到结构性的病变,但在生物化学的层面,已经有很多证据证明,抑郁症患者的大脑中,一种或多种神经递质系统的活性有改变,比如 5-羟色胺在减少。”

 

抑郁症是一种遗传疾病,即它有一定的家族遗传性:双胞胎中如果一方患有抑郁症,另外一方也有50%的可能患上抑郁症。几年前,科学家还发现与抑郁症相关的SERT基因——该基因负责调控血清素的运动,而血清素又与情绪紧密关联。SERT基因有“长”、“短”两种形态,每个人都会携带任意组合的两个SERT基因,那些拥有“长-长”组合的人似乎不易被低落情绪控制,而拥有“短-短”或者“短-长”组合的人更有可能患上抑郁症。

科学家同样发现,就抑郁症而言,环境刺激,即压力源的影响比基因更重要——一个拥有短SERT基因的人来说,若周围环境充满压力,虽然更易患上抑郁症;但是若周围环境良好健康,其通常会成就非凡。

最后,Robert Sapolsky教授再次强调,抑郁症绝不是一时想不开导致的情绪低落,或者自暴自弃,而是有着深刻的生理与生物学根源,它与糖尿病一样真实。

它既不是“精英病”,也不是“情绪病”。“心胸狭隘”、“自尊心太强”、“抗挫折能力差”都是人们对抑郁症患者的误解。

 

面对抑郁症患者,任何“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的言论,以不科学的姿态,成为了对他们的的苛责,让他们一点点不敢发声,愧于发声,一点一点沉寂,直到死亡。


“想不开”、“玻璃心”的背后,往往潜藏着另外一种恶意,“反正你也不会去死,既然你冲我抱怨,那我就尽情说教吧。”


自杀也是防御,而且是一种终极防御。对于抑郁症患者中的自杀者,这是他们最终的反抗。“我不是想不开,我是真的要去死了”,孤寂又无助,告别人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不是对抑郁症投降,而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达成了和解,共同对抗了冰冷的尘世和不怀好意的言论。


世事艰难,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患上抑郁症。如果你听到类似的抱怨,请不要充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不怀好意的调侃去应对。


现在以“缅怀乔任梁”为名,去别的明星微博下大肆指责“无情”的人们;我无比坚定地相信,他们,也曾这样指责过乔任梁。


所有的事故,最终大多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还记得,上一次被抑郁症刷屏,是9月12号张国荣的生日,不过一周;再上一次,是“胡同台妹”因抑郁症过世,不过两个月。每一次,都是几乎一样的标题,“我们对抑郁症一无所知”。


下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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