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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三里屯

2017-07-23 西岛 有意思网

其实,三里屯没有日落。


无论北区还是南区,站在三里屯的任何一个地方,放眼望去,没有日出,也没有日落,看到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楼宇。


排成回字形的楼宇,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像四合院一般轻轻揽入怀中,同旁边的街区泾渭分明地隔离开来。


它是北京的一张名片,却也是最不像北京的地方。


我在三里屯招待过一位苏州来的朋友,他就曾对三里屯表达了由衷的赞叹——


“这儿看起来可真像上海啊。”


当然,三里屯在上海就不叫三里屯了——它该有个更洋气的名字。



1


外地人来北京,应该去两个地方。


一是天安门城楼,那里,有他们在书本里读过的北京。


二是三里屯太古里,这里,有他们在别人嘴里听说的北京。


这里看到的一切,符合大家耳口相传北京的模样:热闹、繁华、摩登、快节奏、高消费、纸醉金迷——包括那家闻名遐迩的优衣库旗舰店。


大多时候,北京都显得灰头土脸。但三里屯有亮色:五颜六色的头发,随风飘扬的裙摆,冬天的热裤,夏天的大衣,这是逛三里屯的标配。各式口音的中国人,各式肤色的外国人,中英文自由切换的交谈声,都被三里屯一网打尽。


苏州朋友赞美,这是全北京最像上海的地方,乃是因为,三里屯有一道看不见的结界,小心翼翼呵护着里头自成一体的生活方式,洋派十足。


以太古里苹果体验店为圆心,3公里为半径,在地图上画一个圆,于是我们就圈进了超过200家的酒吧,以及100来家的西餐厅和日料店。


在这里,姑娘们排队购买冷萃咖啡和英式下午茶。衬衫扣子系到最上头的白领们,一边轻声攀谈,一边走入播放着爵士乐的餐厅,喝一杯威士忌酸,吃一盘海鲜饭。


与三里屯一街之隔的,是赫赫有名的工人体育场——这里才是最地道的北京。满场操京腔的球迷,穿着绿外套,呼声震天地高骂:“傻逼!”


除了四川球迷曾经的一句“雄起”以外,没有别的应援口号,有这么通俗易懂,直击人心。


当然了,球迷散场后,会转入工体东路,喝啤酒,撸串子——他们对三里屯的装逼范儿不屑一顾。


当然,走进三里屯人们,也很看不上他们这种粗俗。


2


在三里屯,判断时间的方法,不是靠日出日落。


是人流。当街区慢慢变得热闹,当涌入三里屯的人流慢慢多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日落时分。


三里屯,是北京城的会客厅。


谈事也好,叙情也罢,无论莫逆之交还是一面之缘,无论身在京城东西南北哪个方位,每当大家需要碰面的时候,三里屯就成了不二之选。京城客们搭着地铁,骑着共享单车,或拦下路旁的一辆出租,把自己送到北京的会客厅里来。


自驾的少之又少,大家心知肚明,约在三里屯,意味着清谈之外,或多或少的一些酒精。


不,不要误会。三里屯的酒精不是中国酒席上常见的白酒。葡萄酒、鸡尾酒和精酿啤酒,才是这里永恒的主角。


葡萄酒要干白的好,据说热量是酒精里最低的。鸡尾酒也与时俱进,目前最热门的款式叫“有机鸡尾酒”,问怎么个有机法,服务员说:冰块上头那根薄荷叶子是有机的。


三两杯美酒下肚,席间慢慢热络起来,人人俯首帖耳,作倾心之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席后,出门吹吹凉风,或吸上两口雾霾,刺激刺激鼻腔,清醒一下,各走各路,彼此又成为了陌生人。


情侣们在晚上八点相爱,在十点接吻,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分手。当彼此掏出手机呼唤网约车的时候,这段感情就走到了尽头。


他们甚至都不用去开房。


这就是北京速度。



3


以北京速度在三里屯疾驰的关系,不仅仅是那些短命鸳鸯们的爱情。


如今连路旁招揽生意的酒吧店员,和贩卖鲜花气球的小贩,都早已放弃了死缠烂打,变得像个优雅的都市人。


五秒钟。留给三里屯人作出判断的时间,只有五秒钟。


五秒钟。足以决定一桩生意会不会成交,决定一段感情有没有未来,决定你和一个陌生人能不能成为bff,决定你要不要为身边并行的人,买一朵塑料纸包着的玫瑰——


当然他决定要不要收下,则需要再多出五秒。


在这里,没有人听你说话。三里屯人的神经早就进化了,五秒钟时间,他们能从一个蹙眉,一个眼神,一个姿势,读懂你的内心。


心理学家罗洛梅说过:“成熟的人十分敏感,就像听交响乐一样,不论是热情奔放,还是柔和舒缓,他都能体察到其中的细微起伏。”


三里屯早就不是一夜情圣地了。皇冠让给了鼓楼或者五道口,那里尚有热气腾腾的灵魂,蠢蠢欲动的肉体——他们的神经尚未进化,尚能能体会到鱼水之欢的美妙。


没有了。三里屯早就没有这些了。灯红酒绿的外衣下头,披着全北京城最最深刻的孤寂。


哪怕喝到烂醉,三里屯人也早就学会忍住冲动,到别的街区去呕吐,去尖叫,去嚎啕大哭——如今的三里屯,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哪怕在优衣库楼下表演一个挥刀自刎,也没人会因此多看上你半眼。


这里看上去有很多人。但很多人都是一个人。


三里屯没有抱团取暖。只有许许多多的一个人。


4


星期五晚上,我约了一位陌生人,在三里屯吃晚饭。


面对陌生人,我没有丝毫尴尬。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早就学会了和朋友客套,对陌生人说心里话。


每天都有无数片断,从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地闪过。在这个时代的快节奏中,我们必须迅速伸手,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让自己的声音被人听到。


在倾听层面,陌生人反而有市场。


我们没有利害冲突,不需要为彼此的情感负责,更不用考虑万一说错话,会承担什么后果。


在朋友圈评论都要三思后行的年代,这样完美的倾听者,还能上哪里找去?


多少次深夜,我们默默在微信中敲出好几大行字,又默默删除。辗转反侧,欲言又止。


就像杨千嬅在《假如让我说下去》里头唱的一样:离开,不应再打搅爱人,对不对?


陌生人眼里,有我们渴望已久的新鲜、专注与好奇。只有在那一刻,我们才是被需要的,我们才能被好好地倾听一回。


哪怕三里屯,这个塞满全北京最孤寂灵魂的地方,在那一刻,我们是两个人。



5


这次抽选的陌生人,是一位在京城工作的东北姑娘。


她略略迟到一会儿,屡屡像我道歉——因为工作的地方在六环外,太远了。但这没什么好抱歉的,在星期五的晚上,能有人愿意赴约,已经是人生大幸了。


何况还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气氛比我预料的还热烈。从七点半到九点半,我们聊了整整两个钟头,原生家庭、留学经历、文学艺术、眼下的生活,以及对未来的一点点期许,毫无尴尬和冷场。


她到底是自来熟呢,还是跟我一样,容易在陌生人面前全盘放下防备呢?


不得而知。


这家西餐厅门面冷清,大堂里寥寥几组食客,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间或低声交谈两句——一切都是优雅的,一切都是冷静而有序的。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或许还可能是知己知彼的恋人,组团迎击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周五夜。


最活络的,反而是我们这桌的两位,陌生人。


方圆半米以内的空气,轻松而活泼。她开朗的模样,在三里屯上空点起了一朵小小的焰火。


6


可惜。这次别开生面的晚餐,我只记得大局,不记得细节了。


似乎我们的对话,也没有什么深入骨髓的东西。这也是当代人的生存之道——越往内心的深处看,越会发现更多的丑陋。那么,我们很有必要,将其好好地隐蔽与保护起来。


我们在餐厅门口分手。她要回家,而我,在这里,接下来将摆出别的模样,去拥抱另外一些孤寂的灵魂。


进门前,夕阳的余晖尚存。此时,三里屯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三里屯的夜晚,渐渐蒸腾起来了。


以后还会再见吗?或是说,这是我们有交集的唯一一个夜晚?


这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事情。或许她会变,或许我会变,或许我们都没变,但时机和地点一变,也什么都变了。


我们背对背走进人群。


我是一个人。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姜汁满头(ID:linlinisdead

值班编辑:木木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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