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悦读｜假如我有一个时光机
假如我有一个时光机
浓郁的黑夜，如泼墨一般深沉，折腾了一天的空气终于安静下来，翻滚凝结成雨滴淅淅沥沥。“自移一榻蕉窗下，更近丛篁听雨声”，疲惫的身躯一旦与绵绵被子相遇便会放下所有防备，不再作动弹。在一片黑暗之后，思想开始天马行空，时间地点人物荒唐地组合，剧情都是有关日常的悲喜，精彩的故事令人沉醉。
正当云深不知处时，只感觉一阵光亮如火光电石般，“簌”地一瞬又消失不见。我惊慌起身环顾四周，幸亏没有被外星人抓走的心有余悸，却发现枕边多了一个黑匣子，形状如平板电脑一般大小，中间一块屏幕闪着光亮却毫无内容，屏幕右边排列着数个黑色按键，从5至100的以5为差值的等差数列。
像黑洞般诡异神秘的力量，又像神者仙客的召唤，我按下了数字“5”。只见屏幕如电影般出现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姑娘，在夏日炎热的午后，将头埋进一片大西瓜里，胸前的衣服已被鲜红的汁水打湿，她口含西瓜对着风扇“哇哇”乱叫，听那风扇传出机器人一样的机械声。如此熟悉的场景和面孔，我的背脊猛地发凉，对，这就是我自己！
我不可思议地按下“15”，只见我将粉红的信笺紧紧握在手心，那纸里铺开的全是懵懂男孩的青涩心事，他清澈地承诺着地久天长，他的笑容如阳光下的鹅卵石，温润妥帖。强装镇定的我心中早已暗涌激荡，缓缓起身，带着赴大义的勇敢，走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轻轻按下“20”，领家有女初成长，梦想也突然轻盈起来，偌大的校园适合青春放歌。我跟在母亲身后办理入学登记手续，申请一卡通，学习铺床，一直渴望挣脱父母宠爱的牢笼，当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一刻，我竟箭步冲上前去，泪如崩堤：“我要跟你回家！”
快速按下“25”，我红肿着眼睛，紧握手机，像一个受伤的刺猬一样满脸荒芜，机关枪似地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直到电话那头没了声响。一会看到短信提醒，军人出身、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用蚕丝一样细腻的笔触写着“愿你早日学会随机应变，早点习惯物是人非，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和单纯的你一样容易动情；另外，那么多人驽马恋栈豆，那么多人鼠目寸光，而幸运的你还有自己的梦想，所以定要固执己见，你的努力成果就算是萤火般微小也一样熠熠生辉。”
原来，我幸运地获得了一个时光机，虽然它不像月光宝盒那样能穿越时空，毕竟斗转星移，历史不可逆转。但它却能记录点滴岁月，让人能俯瞰过往来时路，找回悲欣交集的记忆。而我此时，似乎成为了这时光的主人，运用此中璇玑以满足我那横无际涯的好奇心。
我想看看父母年轻时候的爱情。他们隔着河相望痴等，在寒冬腊月里父亲背着母亲淌过冰冷刺骨的河水然后轻轻放下。经过时光雕刻的感情，无可取代，不被篡改，像琥珀般闪着春日暖阳的光芒。
我想看看我祖母的一生。书香门第芷兰轩，红袖添香且婉约，云髻峨峨，在私塾里跟先生斗嘴，闺房内却能将钢琴弹得行云流水；青年以后才初尝生活的苦涩，早年丧夫的她孤身养育三个幼童，一边是盈盈三尺讲台一边是油盐酱醋茶，婀娜身姿逐渐充实为粗臂圆腰，纤纤细手也理不尽人生如麻。
在寒风凛冽的夜晚她怀抱病重的母亲狂奔十几公里到镇诊所，穿越一片片坟地和高低错落的田埂，直到脚趾磨破，大汗淋漓……
我还想看看，我身边的和路过的、用手机阻隔空间的同龄人，他们是怎样突然间长大，能够穿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健步如飞，对陌生人说着漂亮的客套话，是怎样为那颗浮躁的心波澜不惊地掌舵，换来脸上心情不明的微笑。
或许我们都一样，不管夜里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清晨依然消融走在城市的车水马龙里，我们假装是云彩和石头，从不懂伤悲。
既然一宝在手，我要将它带到我为之付出青春的地方，让它物尽其用，或许能改写庭审里百样的人间悲剧。
这对夫妻忽而男的百口莫辩，女的楚楚可怜，忽而天雷地火，针锋对麦芒。也许能看看他们20岁的模样，相思熬碎了红豆，炽热得能吟出“山无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壮阔的誓言，两人恨不得马上将一世的时光填满。可在经历了朝朝暮暮繁琐的重复后，生活的细水流长逐。
还有这样一对父子，父亲瘦如枯槁、以泪控诉，儿子神情漠然、咄咄逼人，明明是熟稔于心的，偏偏陌路相待。也许能回眸他的童年，他骑在父亲肩上，在人群中耀武扬威，好像已经高得看见未来和远方；他静坐在田埂上，看着父亲牵牛拉犁耙耕地，每一个脚印都深刻可见，父亲的背影像群山一样巍峨。可时光扭曲了父亲的身姿，带走了他的坚强和尊严，他像孩子一样需要呵护。倘有一天乌鹊反哺已不能，子欲养而亲不在，梦魂夜夜是否都会被悔恨泪水所惊醒。
“叮叮叮”手机闹铃响了，是结束梦境的惊叹号。一眠不觉晓，有梦自美好。虽然我身边空无一物，虽然漂泊一夜的灵魂不再轻盈，可我仍记得，我曾拥有一个时光机，让生命的脉络清晰可见，让回忆里的感慨与感动鱼水契合，让经纬交错的思想在顿悟后升华，并指向前行的远方。
作者 / 韦婷华
编辑 / 芊芊（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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