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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人和殷人之间的正和博弈,中国文化被推向一个更牛逼的新境界

2017-07-28 李竞恒 青春儒学


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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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人如何成为商朝大宪章的合法继承者?听复旦博士讲述不一样的商代史~

2、纣王真的是《封神榜》里面那个酒池肉林的形象吗?听复旦博士讲述不一样的商代史~

讲座开始啦~

今天讲的是商周之交的历史背景哦~


各位晚上好,今天我们继续玩三代史,看看西周早期的江湖恩怨。话说成王和周公被逼急了,玩了一招大杀“夷殷”,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三年之内,商朝和周人管叔、蔡叔派的联盟就Game over了。

根据顾颉刚考证,被周人东征虐死那些支持商朝的东方土围子有攸(安阳、淇县东南)、丰伯(曲阜西南)、蒲姑(今临淄),商奄(曲阜一带),都在东部,还有“九夷”,主要是山东和江苏、安徽北部的一批支持商朝的土围子大爷,反正也都是在东面。

《逸周书·作雒》说周人一共虐了十七个东部诸侯国。《孟子》说周人从中原一路向东打到海边,一共灭了五十个国家。到底有多少个,目前不好具体统计了,但遇到成王和周公的升龙拳,反正死了一地,剩下的也都缺胳膊断腿的。

既然打得这些东部商朝粉丝们满地找牙,周人就逐渐缓过神来,没那么神经过敏了。所谓大棒加胡萝卜,你玩了三年大棒,天天挖人家祖坟,再不玩胡萝卜,那你绝对也危险了,赤裸暴力是最不能持久的玩意儿。

所以,在灭了商朝以后,周人把商朝各个土围子分封给周人诸侯,让他们去担任周人的封臣,比如《左传·定公四年》就说鲁国获得了“殷民六族”,分别是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这六个商朝土围子,作为一个个共同体的内部组织结构并没有被拆散,从土围子老爷到内部成员们都是一体的,只不过原来整个土围子是商王的封臣,现在则让这些土围子作周朝诸侯的封臣,逼格下降了一点,但原有社会地位和生活方式没有大变。

封给鲁国那六个土围子里面的“索氏”,后来在1973年山东兖州发现了他们土围子的坟墓,出土了铜卣、铜爵、铜觚这些铜礼器,上面有“索”这个土围子的铭文。有自己的土围子墓地,还继续用贵族的礼器,说明这个殷人土围子还是贵族身份,并不是郭大才子说的成了亡国奴,整天被周人欺负的样子。

我们都知道,周初是禁酒的,但这些被分封给周人诸侯的商朝土围子老爷们还是可以照样喝酒,铜觚、铜爵都是酒器嘛。这就看得出来,他们享有相当高的自治权,能够保留原来殷商的习俗和生活方式,不被外部武断地干涉。

典型商朝贵族的“重酒组合”,就是觚(左图)搭配爵(右图)。

除了鲁国以外,周人的卫国也还获得了“殷民七族”,就是七个商朝土围子,让这些殷人土围子老爷来当自己的封臣。这些殷人老爷们的地位也不低,比如《康侯簋》铭文就说卫国的国君让一位殷人的土围子老爷担任司徒,掌管土地和民众。

如果这些商朝土围子都只是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亡国奴、受气包,又怎么能在周人这混得如此风生水起?我们之所以会觉得周朝人一定会把商朝人给狂虐一把,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主要还是我们比较熟悉明清以来残酷历史,什么“奈何生我帝王家”之类,让我们遗忘了先秦时代的主流氛围,还是要“存亡继绝”的。

存亡继绝的精神,就是尽最大努力,不让每一个土围子断了香火(传说中的“一个都不能少”)。所以孔子说“兴灭国,继绝世,天下之民归心焉”,就是说能让各个土围子能延续下来,帮助重建那些已经死去了的土围子,让他们不至于断绝,这样做的圣王,就能赢得天下归心。

夏商周三代土围子之间的游戏规则是“存亡继绝”,就是土围子们“一个都不能少”。

先秦以后,儒家还是坚持存亡继绝的基本精神,这种游戏规则,到汉朝以后虽然更像是一种表演性质的东西,但它毕竟让你在台面上要表演一把,厚待那些被拉下马的前朝皇帝,而不是马上把他们杀全家。汉武帝的时候,儒学有些复兴,于是就想起来重建上古的土围子,找来找去,找到了周王室的N代后裔,当时已经是平民了。存在了堂堂几千年的周这个土围子世家,怎能沦落为屌丝呢?

于是就封这个姬嘉当“周子南君”,封给他三十里土地,重建了一个叫“周”的土围子小侯国,这个小土围子后来一直传到晋朝,又多存在了几百年。朝代更替了几个,但是土围子世家还是一脉相传,这个就有点先秦时代的感觉了。同样的,汉武帝的时候不但重建了周这个古老土围子,而且也重建了商这个古老土围子,找了商朝的旁系后裔,封为“殷少嘉公”,封给一百里的土地,也是重建了一个叫“殷”的小土围子侯国。

后来虽然有司马昭杀皇帝,司马炎搞“禅让”夺取皇位这些破事,但他还是要在表面上模仿先秦土围子游戏规则那样,封曹魏末代皇帝曹奂为陈留王,能继续用曹魏的天子旌旗,上书不用称臣,接受诏书不用下拜诸如此类的待遇,就好像是比较平等的客人,而不是我的奴才那样。

你可以说司马炎是奥斯卡影帝,都是装的,但人家至少不是明目张胆地像秦始皇那样,把六国君主后裔践踏成放羊娃,或者像满清那样把永历皇帝父子用弓箭弦活活勒死。“儒表法里”这玩意儿,“儒表”哪怕只是薄薄的一层外衣,也能减少那种最赤裸野蛮的冲击波。

陈留王曹奂人家最后是善终的,活了五十八岁,比司马炎还多活了三岁。而且曹家的这个陈留国小小土围子,后来一直没灭亡,而是经历了两晋、南朝宋、齐,一直传承了两百多年。这个土围子世家能跨越朝代几百年延续下去,靠的就是“儒表法里”薄薄的“儒表”这一层保护膜。

司马炎以宾主之礼待遇前朝末代皇帝(《三国志》称之为“作宾于晋”),这个就是从周人这学过来的。纣王的合法继承人武庚先生既然把自己玩死了,那周人根据存亡继绝的精神,当然不是说要把商这个古老土围子世家给彻底摧毁了,你这么做,你的合法性基础就会全部丧失,那你就简直比纣王还纣王了。

不但东部的殷人土围子们会继续和你PK到底,你的基本盘,那个所谓三分天下有其二的西部联盟众多土围子也会和你撕逼。所以呢,成王后来就干脆封纣王的庶兄微子来继承商王家族的土围子,封他建立了宋国。相当于宝二爷和宝二爷的儿子都作大死,死绝了,这时候就只能让赵姨娘的贾环先生来继承荣国府的光荣事业。

微子作为赵姨娘养大的这种,性格是小心谨慎,没纣王和武庚两父子那种大手笔的精神。所以当时武王杀过来的时候,他就按照最顺服、卡哇伊小绵羊一样的投降礼投降了。

根据《史记·宋微子世家》的记载,这种卡哇伊投降礼是“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就是说像北京膀爷一样不穿上衣,把手给绑起来去投降,意思是要杀要剐随你便了,我现在只是卡哇伊小绵羊。有的不反绑手,而是牵一条羊,意思是这小羊现在就是我的化身,随便大哥你宰。

而《左传》里面还写有的可以是把自己绑起来,嘴巴里面叼一块玉璧,有点像玩茶宠里面叼着一个铜钱的三脚蟾蜍一样。有的更豪迈,直接带着一群手下抬个棺材来投降,意思是大哥你饶了兄弟吧,要是不饶,那你就把兄弟宰了,这口棺材兄弟我正好用。按照一般江湖规矩,获胜方的大哥会当面把这口棺材给烧了,说兄弟你别担心,大哥不杀你,以后只要和大哥我好好混,咋们吃香喝辣。武王也一样,亲手给微子松绑,还是让他当自己微氏家族的土围子老爷。

结果后来武庚玩这么一大票,商朝合法继承人这边断了,周王就想起商王室家族这位卡哇伊小绵羊来了。于是让他继承商朝的世家土围子,建国“宋”,宋的古音和商是相通的,宋就是商。

“殷之余民甚戴爱之”,就是说商朝各氏族还是非常拥戴这位小绵羊的,用顾炎武《日知录》的话说就是“自其国人言之,则以商之臣事商之君,无变于其初也”,意思是从这些商朝氏族看来,他们还是在继续侍奉商朝 43 35196 43 15287 0 0 1852 0 0:00:19 0:00:08 0:00:11 3094的君,君臣之间是很习惯的,没有后世那种亡国奴的悲痛。就像是赵孟頫在征服者蒙古朝廷那当官,那种感觉肯定是悲凉的。

反之,如果蒙古只是把南宋变成类似高丽这样的附属国的话,赵孟頫继续在附属国南宋混,感觉就会好得多。

周人对待宋国和各个殷人土围子,都是尊重他们古老习惯法的和自治权的,《礼记·曲礼下》说“君子行礼,不求变俗”,唐代孔颖达的注释说这是“如杞、宋之臣入于齐、鲁,齐、鲁之臣入于杞、宋,各宜行己本国礼法也”,意思就是说夏这个土围子的后裔杞继续沿用夏的习惯法,商这个土围子的后裔宋继续用商的习惯法,周人的齐、鲁这些诸侯则用周人的习惯法,尊重各自的古老习俗与自治权利就一切OK。

就像是《大宪章》第56条规定,在英格兰的地产归属使用英格兰的法律,而威尔士的地产归属则使用威尔士的法律,尊重各自古老的习惯法。《尚书·康诰》里面周公专门告诫老弟卫康叔,他治理地盘上有很多古老的商朝氏族,所以你要多向“商耇成人,宅心知训”,要多向殷人的氏族长老们去了解殷人习惯法的具体经验,尤其是各种具体习惯法判例,才能根据他们的习惯法治理好卫国。

所谓“启以商政,强以周索”,就像我们前面说的,让殷人用商朝古老习惯法进行自治,但必要的部分则偶尔辅以周人法律。有点像英国统治香港的时代,使用英格兰普通法,但也承认大清律例民事部分和地方各种乡规民约判例的有效性。

但是大清律例里面的刑法部分则不采用,因为太野蛮了。用清朝法律的民事部分和乡规民约,但不用清朝法律的刑法部分,这就有点“启以商政,强以周索”的意思了,或者可以把香港的这套称为“启以华政,强以英索”。

周人对习俗不同的各个部族,总体来说是大致尊重其习惯法的,比如西周有个《驹父盨》铭文说对“南淮夷”这些南方部族,要做到“谨夷俗”,就是尊重这些淮夷的习惯法。周人的总体思维,大致就是这样,大家尽量做到正和博弈,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而不是秦始皇那种零和博弈思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后真的被玩死了,秦皇家族全部被报复的楚人屠杀,也算是报应。

所以啊,周人是尽可能追求正和博弈游戏的,虽然我现在当了新一代的武林盟主,但是作为老盟主的帮派,我对你是很客气的,咋们之间就宾主相待,不谈什么君臣。《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就说,“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就是说宋国国君在周天子那就是客人,比一般诸侯的逼格都高。

《周颂·有客》这首诗,汉代郑玄的注也提到夏、商两代武林盟主的后裔在周王这不是臣,而是周王客人的身份。正如顾炎武说的“宋公朝周,则曰臣也。周人待之,则曰客也”,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宋国和周天子之间都客客气气,宋国还是秉承自己老祖宗微子的卡哇伊小绵羊风格,对周天子称臣。

周天子更客气了,兄弟啊,啥君臣,你来了就是客人。在周初铜器《士上簋》铭文里面,周王派人对商朝的土围子老爷“百姓”们行礼,给他们送了一堆猪肉、青铜器、贝壳作为礼物,是非常客气的。

周人在被惹毛了的情况下也会挖商朝的祖坟,屠宰武庚、飞廉这些心腹大患。也就是说,周朝对商朝土围子老爷们的仁慈是有个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至少你们这帮大爷不能反抗我,你们要承认我的统治权。

在这个前提下,咋们在一起要正和博弈,不要零和博弈。只要你们不怼我,那就大家一起安享繁荣,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像《尚书·多方》、《多士》里面周成王给商朝土围子老爷们说的:“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老子大周朝会好好善待你们这些商朝土围子老爷的,只要你们顺服,老子周人不但会保护你们的土围子,而且会让你们混到在王庭当大官,绝对爽歪歪。

“尔乃尚有尔土”、“继尔居”,你们的财产权也会受到严格保护与尊重,你们各家族的土地、住宅这些私有财产都一如既往地继承下去,我们大周朝都会加以保护。当然了,如果你们继续执迷不悟要闹事,步武庚、飞廉们的后尘,那我们周人绝对也是不客气的,一定会“致天之罚于尔躬”,代表老天爷消灭你(美少女战士:代表月亮消灭你!)。

《逸周书》还谈到“虔刘灭之”,就是说要闹事的,老子不会客气,一定会用李逵先生的大板斧把你丫给砍了。这个“刘”在古文字里面就是板斧,所以现在各位姓刘的先生,一定要记住这个光荣的源头。

你可能会问,保护殷人土围子的财产权?以前都听人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土地都是周王的,哪来的什么私有财产?就像刘军宁这些人说的,中国皇帝可以随便抄家,所以和珅跌倒嘉庆吃饱,没什么财产权,和珅家的银子皇帝随便抢。其实刘军宁们的说法强词夺理,和珅是什么人?

要搞清楚,在满清八旗的主奴制度下,作为奴才,他本人就是个财产,和满清皇帝手上玩的金元宝之间没有本质区别。作为一个金元宝,你身上那些小金元宝当然都是我乾隆、嘉庆的,有啥动不得的。

同样,《红楼梦》抄家,其实描述的也是满清八旗主奴制度下的游戏,你就是个财产,还谈什么财产权?

刘军宁们说还是英国牛B,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什么的。好吧,既然你扯英国,你说中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君主占有了所有财产,那我就请问“香港皇家警察”和“加拿大皇家骑警”是个什么玩意儿?

如果只是按照字面意思理解,都是“皇家”的嘛,看来这些人都是英国皇帝的奴才和财产了,等同于和珅的地位。根据约翰·哈德森《英国普通法的形成》介绍,英国从威廉的诺曼征服以后,国王是把整个英格兰视为自己独家所有的,他把土地赐给忠于自己的属下作为奖励,所以属下的财产来自国王。

当然了,根据封建习惯法的契约,只要这些属下能履行封建义务,国王一般不剥夺他们的土地,但是在观念上,恰恰是英国人把“天下”视为一家之产业,都是“皇家”的。至于后面的复杂演化,我们就不讨论了。但无论如何,你不去了解具体历史,张口就扯淡什么“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就纯属小清新了。

西周是这样的吗?显然不是,西周时代各个土围子的世袭财产,尤其是土地这些财产,周王是无权剥夺的,就像杜正胜在《周代城邦》里面说的,周天子只是个象征符号,“但一旦授出田土,领受的封臣则有权保有封土,不能任遭取夺”。

《左传·隐公十一年》记载周王从郑国这个土围子那取得了一批土地,但是他不能白抢,而是拿出另外一块苏田补偿给郑国。实际上啊,就相当于周家公司和郑家公司之间进行了一场土地交易,你周家公司虽然是大公司,但你不能欺负人,随便抢走我的财产,你我之间必须公正交易,按照江湖规矩出牌。

同样的,如果土围子老爷要取走封臣的土地,也是需要交易的,比如《左传·昭公七年》里面记载说鲁国要取走孟孙这个家族的一块封地,但是用了另外两处土地去交换。也就是说,不但土围子老爷的财产要得到尊重,他下面的小小土围子老爷的财产也是要尊重的。

从一些西周的铜器材料像《散氏盘》、《卫盉》、《五祀卫鼎》、《九祀卫鼎》之类铭文都曾记载西周土围子之间的土地交换或买卖,就叫“贾田”,这些土地交易都是根据古老的习惯法进行的,找来一些德高望重的贵族领主当仲裁者,然后就OK了,周王根本就不参与进来。

《国语·晋语》里面记载邢侯和雍子这两个土围子老爷为一块土地的所有权进行诉讼,就去找叔鱼这个领主充当仲裁者。又比如《五祀卫鼎》铭文就说,一个叫裘卫的土豪向一个土围子老爷“邦君厉”买了五块田,但邦君厉这厮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裘卫怒了,就找到一串德高望重的领主,向他们告状,要求邦君厉赶快交货,把田交出来。

这些充当仲裁者的领主就是邢伯、白邑父、定伯这一类土围子老爷,经过他们调解,邦君厉给裘卫交付了四块田。如果这些田都是周王的,你们私下这么捣鬼,买来卖去的,那他老人家早就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出来了(周王:惹毛我的人有危险,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这个就是《五祀卫鼎》的铭文,里面提到“舍汝田五田”,就是我卖给你五块土地。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介绍商周之交的历史背景,虽然也有简单粗暴的挖祖坟和杀得满地飞鬼火,但总体而言原有土围子老爷们的习俗、财产、尊严都还是得到保护的,周人新秩序下和殷人之间实现了正和博弈,共同将中国文化推向了一个更牛逼的新境界。


作者简介

李竞恒,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师从著名历史地理学专家周振鹤先生,现任教于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



原文标题:记录 | 李竞恒讲上古三代讲座系列:西周(1)

来源:作者授权发布

作者:李竞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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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编:子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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