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72 岁的少年，他的脸孔在半个世纪前已经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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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戛纳电影节闭幕式有很多争议，但有一个场面，绝对没有任何争议。
那就是阿诺·德普莱辛为让-皮埃尔·利奥颁发荣誉金棕榈的那一刻。
看到让-皮埃尔·利奥挂着哈达走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咚的一下。
我们常说「活的电影史」，这个人站在眼前，就是一部活的电影史了。
很多人都熟悉他在特吕弗从《四百下》开始的多部电影里扮演的安托万，应该也有人熟悉他在戈达尔电影里的形象——其实从数量上来说，他演戈达尔电影比演特吕弗的更多。
《四百下》（1959）
除此之外，利奥和大量的法国导演、意大利导演、芬兰导演、巴西导演、台湾导演有过合作，包括雅克·里维特、让·厄斯塔什、阿萨亚斯、帕索里尼、考里斯马基、格劳贝尔·罗恰、蔡明亮……
利奥的这张脸，从14岁到72岁（他现下的年龄），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银幕上了。当年的稚气、顽皮，青年时代的英俊帅气，老了难免变得松弛和发福，都让我们一览无余。
如果用童星来界定他，我觉得太狭隘了。即使在他14那年初登银幕时，他已经是一个完整的演员了。后来，时间只是在他的脸上增加了刻度而已。
我下面将从利奥扮演的所有电影中，选出最重要的一批，按照时间顺序，展示他的脸孔，也即是展示一个演员通过银幕获得不朽的过程。
利奥的第一部电影并不是《四百下》，严格地说的话，是下面这部《司法警察》，应该极少有人看过。在这部电影中，利奥没有获得戏份，他只是出现在桌子上的相框里，这一年14岁。
利奥的第二部电影仍然不是《四百下》，他的父亲把他塞进了一部叫《拉图尔，小心！》的历史冒险片，14岁的利奥在其中演一个配角。
终于，15岁的利奥和特吕弗相遇了。这是我们最熟悉的一张脸，15岁的利奥在《四百下》结尾定格的一幕。我们至今无法说清楚，这张脸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迷惘还是勇敢？这将是电影史上永远的谜。
《四百下》让利奥成名了，另一位大导演，诗意现实主义时代的让-皮埃尔·杜维威尔邀请他主演《林荫大道》，又演一个无家可归、游手好闲的坏孩子，延续了他在《四百下》的形象。这一年利奥16岁。
仔细看，16岁的他和14、15岁是有明显变化的，少年人长得快。
隔了两年没有演戏，利奥才回到特吕弗的《安托万与柯莱特》，这部短片是《四百下》男主角安托万人生故事的延续，安托万暗恋上比自己年纪稍大的柯莱特，柯莱特却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安托万的早恋就此无疾而终。这一年利奥18岁。
21岁，在戈达尔的《阿尔法城》里客串演一个餐厅服务员，这是他第一次和戈达尔合作，在未来的十年内，利奥是戈达尔最喜欢的男演员，合作频率超过让-保罗·贝尔蒙多。
同年，利奥再次客串戈达尔的《狂人皮埃罗》，演电影院里路人。
22岁，演了戈达尔的《男性，女性》。
同年，主演让·厄斯塔什的《蓝眼睛的圣诞老人》，利奥在电影里的角色，想通过扮演「圣诞老人」来赚钱买一件昂贵的大衣。
顺便说下，厄斯塔什拍这部电影用的胶片是戈达尔剩下的。
还是这一年，在戈达尔的《美国制造》中。二十岁出头那几年，是利奥最高产，也是最帅的时候。
23岁，主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的《出发》。
同年，主演戈达尔的名作《中国姑娘》。
还是同一年，在戈达尔的名作《周末》中，扮演两个不同的角色。
24岁，终于回到特吕弗的《偷吻》，再演安托万，这时候的他，已经可以娴熟地谈恋爱了。
还是24岁，在一部集锦片中，出演杰兹·斯科利莫夫斯基的部分《二十岁》。他的脸轮廓分明。
同年主演了菲利普·加莱尔的《La Concentration》，这部电影非常有实验性，全片只有两个演员。
25岁，主演戈达尔的实验电影《愉悦的智慧》，本片也只有两个演员。
也是在这一年，利奥首次和帕索里尼合作，主演《猪圈》。我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在电影里留一点胡须，你再也不能把他当小孩子了。
26岁，主演巴西导演格劳贝尔·罗恰的超现实主义电影《七首雄狮》。
同年再次回到特吕弗的「安托万系列」，演了《床笫风云》。在这部电影中，安托万和克里斯汀（克劳迪·贾德）结了婚。
27岁，利奥主演了一部奇怪的电影。这是新浪潮导演吕克·慕莱执导的西部片《比利小子历险记》，利奥演比利小子。这种片不可能好得了……这也是利奥三十岁以前主演的不多的烂片之一。
同年，主演雅克·里维特长达12小时的超长巨作《出局》。这部电影曾经很难看到，最近终于出了碟。
28岁，出现在贝托鲁奇的《巴黎最后的探戈》里。
29岁，利奥演了一部对他和特吕弗来说堪称完美的电影——《日以作夜》。这是一部关于电影制作的电影，特吕弗演片中的导演，利奥演主演，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
同一年，和厄斯塔什再次合作了《妈妈与娼妓》。
如果说六十年代是利奥的演艺黄金期，进入七十年代后，他的电影生涯随法国电影一起步入低谷。
他在七十年代中期几乎没演过几部电影，少数两三部也都是大烂片。
1979年，他和特吕弗再次合作了「安托万系列」的爱情狂奔，这一年他已经三十五岁了。这是利奥最后一次和特吕弗合作，也是「安托万系列」的绝唱。在这部电影中，安托万和克里斯汀离婚了，他们离婚后仍是朋友。
演完安托万，接下来利奥的电影生涯还是没有起色，一直混迹于各种烂片之中。40岁那年，出演了集锦片《20年后所见之巴黎》中菲利普·加莱尔的部分。
41岁，回到戈达尔的影片《侦探》，看他的脸，有一点发福和松弛的迹象。
同年，出演智利导演拉乌尔·鲁兹的《金银岛》。
43岁，出演乔丝安·巴拉思科自导自演的《警察》，影片本身不值一提。
44岁，新浪潮老伙伴瓦尔达救了在烂片中徘徊的利奥，出演《千面珍宝金》。
44岁，主演卡特琳·布雷亚的《含苞待放》。
46岁，主演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的《我聘请了职业杀手》。
47岁，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巴黎苏醒》。
48岁，再次和阿基·考里斯马基合作，出演《波西米亚生活》。
49岁，主演菲利普·加莱尔的《爱情诞生》。
52岁，在阿萨亚斯执导下，和张曼玉合演了一部非常有意思的电影《迷离劫》。
这部电影和《日以作夜》很像，只不过利奥这次演的是特吕弗的那个导演角色，在片中他找来香港演员张曼玉（由张曼玉本人扮演），想重拍一部默片，过程很不顺利，影片探讨了人和艺术，现实和梦幻之间的关系。
同一年，利奥主演爱情喜剧片《情深付一粲》，不值一提。
57岁，出现在蔡明亮电影《你那边几点》中，蔡明亮是特吕弗的大粉丝，用这种方式向他心目中的经典电影致敬。从这时候起，利奥看上去就老得厉害了。
同年主演贝特朗·波尼洛的《春宫电影人》，在片中演一个金盆洗手的黄片导演，如今要重出江湖，但江湖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江湖吗？
61岁出演《我见到本·巴尔卡被杀》，演的角色是法国著名导演乔治·弗朗叙。
65岁，再次和蔡明亮合作《脸》。
67岁，第三次和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合作，出演《勒阿弗尔》。
72岁，在阿尔伯特·塞拉的《路易十四的死亡纪事》里扮演路易十四，展现太阳王的临终几日。这部电影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有特别展映。
利奥肯定是老了。
有的明星我们是不愿意见到他（她）衰老的，但利奥不是这一类。他的命运从《四百下》开机那天已经注定了，他要在银幕上成长、恋爱、衰老、死亡。
通过这种方式，他反而使得自己的肉身超越时间，获得永恒，这是电影的魔力。
戈达尔的《筋疲力尽》里，让-皮埃尔·梅尔维尔演一个作家，他有一句经典台词：「在死亡与不朽之间，我选择不朽，然后死去。」
让-皮埃尔·利奥的这张脸，在他死去前已经不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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