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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蝙超战》,有一点被所有人都忽视了

2016-05-26 九任 虹膜

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Iris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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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九任



想要探究超人的形象,不得不追本溯源到他作为漫画角色的诞生之初。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正经历着经济、文化的转型,处于经济萧条和战争阴影之中,美国民众心理都呈现出创伤心态。

 

美国作家杰罗姆·西格尔与连环漫画作家乔·舒斯特在1932年创作出这一形象,可谓应运而生。此后,无论是社会动荡、经济衰落的困难时期,还是经济腾飞、霸权主义扩张的发展时期,超人身上都寄予了人民渴求正义、幸福与安定的期望,他已经成为美国人心中无可取代的宗教神话,并衍生出无数漫画、电影及剧作。



与1978年的《超人》、《超人前传》和2006年的《超人归来》不同,扎克施耐德指导的超人系列电影对传统的超人形象做出了一定的改变,比如将制服颜色更换、内裤不再外穿、基调更加灰暗、色彩运用贴近诺兰「蝙蝠侠三部曲」等。


但万变不离其宗,超人所具有的宗教隐喻依然贯穿其中。



《正义黎明》中的超人兼具基督教中上帝的象征,同时具有神性和人性。

 

作为拯救者的超人在电影中有无数救赎民众于苦难中的救世主形象暗示:

 

他以克拉克·肯特的形象出现在莱克斯·卢瑟的宴会上,看到新闻后飞去亡灵节救出小女孩后,戴着鬼怪面具的人群纷纷跪倒,虔诚地触摸他的钢铁之躯,表现出人对神明的虔诚膜拜。




在洪水侵袭下,躲在屋顶上的受灾民众向漂浮在空中的超人伸出手,逆光下的红披风飘扬起来,如同洪水灭世里上帝亲临凡间的神迹。


一艘载满乘客的巨轮失事,超人牵引着绳索艰难地在海中前行,此刻他肩负着人类生命的方舟。

 

走入国会后众人纷纷退后向他行注目礼,超人轻轻推开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木门,控制自己的力量面对人类的质询。



 

在毁灭日向卢瑟扑去时接住它凶猛的攻击,拯救自己敌人的生命,用仁慈和宽恕回应来自人类的一切恶毒和攻讦。

 

只要血肉之躯遇到危险,无论他身份如何、是否会对自身造成威胁,超人都慷慨地施加保护,这正是神高尚的无差别之爱。



随着电影情节的发展,超人从救世主变成受难者,人们对超人的误解扩大化、刻板化始于国会爆炸案,之后他以耶稣受难的姿态承受人类施加于他身上的种种苦难。

 

超人走入国会前众人在广场聚集,用火烧超人模型,正是宗教裁判所对异端教徒采取的惩罚——火刑。

 

超人因母亲被卢瑟抓捕,受到死亡威胁后跪倒在卢瑟身前,象征着人类对神的精神摧折。




在与蝙蝠侠的打斗中落入陷阱,被布鲁斯做成人体风筝遭到重创,则是人类对神的肉体摧残。

 

蝙蝠侠使用氪石做成的长矛划破他的脸颊,超人流血却将蝙蝠侠从黑暗念头中唤醒,正是朗基努斯用枪划破耶稣脸颊反而令自己复明的变体,神明的血液让布鲁斯韦恩直面父母惨死的心魔,避免其被卢瑟诡计诱骗。

 

在与毁灭日的搏斗中,超人被人类的核弹击中浮尸太空时,他身处画面右侧,手指指向左方,正是上帝创造亚当的姿势。




超人拿起自己无法承受的氪石长矛,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杀死毁灭日后,被它的骨刺贯穿胸膛,躺在毁灭日的手掌中,象征着神明的陨落。

 

美国官方和民间分别给超人举办了葬礼、默哀等一系列悼念活动,这些哀悼他的人正是曾经扬言驱逐他、发射核弹毁灭他的人,可见群体的盲目不会因神明死去而有所改变。



影片结尾超人棺材上的浮土象征着神明即将复活,「他可以宽恕一切,宽恕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因为他自己为了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献出了自己的清白和无辜的鲜血」,始终能宽恕一切的超人又将重新进入拯救世界的轮回中。

 



超人从拯救者到受难者的身份转变正迎合了影片所体现出的人权对神权的取代。

 

美国人从发现神迹、崇拜神明、信仰神明到怀疑神明的正义性,最后终于随着超人陨落摆脱神明的过程,其实就是自然人对神明权威的反思和拷问。将完成人力所不能及之事的义务交付给神,也就意味着将审判制裁人的权利同时交托给神。

 

如今人类意识到仲裁权的失落,迫切地需要将神的权利重新交还给自身,审判神明的意识也在觉醒中。


卢瑟与蝙蝠侠都是人类审判者的代表,他们通过先进的科技人为地提高自己的能力,用暴力手段力求证明人类不需要所谓的神明,更加不应该存在凭借自己的喜恶来左右世俗的上帝。



卢瑟认为「人类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有知识而没有权利,因为这二者是相矛盾的」,同时坚信「没人拯救我于父亲的拳头和厌恶之中,上帝不是完人。」

 

对父权的极度厌恶与对被拯救的渴望塑造了他复杂的个性,始终不曾获得的救赎令他对「万能的上帝」极度失望,从而造成他信仰的失落,卢瑟由此产生了「上帝绝对不值得依靠」的极端想法,开始狂热地追求自己眼中的「人权」——依靠科技和政治博弈摧毁超验力量,通过毁灭他者成就自我。

 

这不是一种普世的仁爱,而是披着进化、反抗外衣的霸权主义。



蝙蝠侠站在自己的义警立场上对超人进行审判和惩罚,与卢瑟不同的是,他尚能给自己一个救赎的机会,即通过拯救与母亲同名的超人的养母来拯救几十年前哥谭小巷里哭泣的小男孩。

 

在自我救赎之后,蝙蝠侠并不期待神彻底的覆灭,他怀有对人类智慧和科技的绝对自信,只要超人的力量能在自己的控制之内并掌握着足以超人的工具,他愿意与超人并肩而行。




从蝙蝠侠所强调的「我们争斗,我们厮杀,我们会背叛彼此,但人类还是好的」可以看出,他要求的人权是在承认人性弱点的基础上给予其保护和改过的机会,这与超人的观念并不相悖。


他们都明白,与其造神,不如创造、更新自我。

 

这是21世纪以来人类在超级英雄电影中所展现出的最突出的价值导向,同时也是对造神文化的反思。



何为「造神文化」?

 

自1978年电影《超人》公映后,好莱坞出现了超级英雄类型电影。它们塑造了诸如超人、蝙蝠侠、钢铁侠等具有超凡能力、以拯救人类和世界为己任的英雄形象,并将之推广延伸为体系完备叙事宏大的完整世界观,具有很强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这便是好莱坞的造神文化。

 

「电影不仅提供让我们思考『我们是谁』的文本,也反映了我们的自我意象的变化,追寻了从一种美国人变化到另一种美国人的过程。」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好莱坞造神运动不仅为个人追求社会认同和自我认同提供了模版,也体现出人类整体在精神信仰方面的新诉求。



超人是美国队长式的主流超级英雄,是美利坚民族整体上扬、勇于开拓、乐观进取的精神代表,也是民众个体所追寻的美国梦的化身。

 

美国梦有两种表现形式:

 

一种是富兰克林所主张的 self-evident,自明的真理,主张追求生命、自由与幸福的权利是神圣且不可否定的,人人有权实现梦想,自我实现。

 

另一种则是 being left alone,孤独、疏离。人有独处的权利,我不想理你时,可以不理,你不要缠着我,这是彼此尊重的基础。




以超人身份活跃在宇宙中时,他可以获得追求真理的幸福;以克拉克·肯特身份在《星球日版》做记者时,他可以抛却正义联盟领主的身份恋爱、写作、生活,实际上可以看做是每一个积极进取的美国人的写照,颇具代入感。

 

而《正义黎明》中的超人虽然兼具了神性和人性,但因其自我牺牲的爱太过博大,很难让人们自愿代入,只能在仰视的同时发现自己的短视和自私。

 

当我们发现,再伟大的人类也不能与甘为人类承受一切苦难的神明相提并论时,我们已经无法从人物形象、人性的塑造上驳倒神明了。神权向人权的过渡只能依赖于钢铁之躯的陨落——超人之死来完成形式上的实现。



蝙蝠侠与超人一样拥有双重身份做掩护,但与超人的主流形象不同,他通过艰难的自我追寻后确立了哥谭义警的身份认同,也就意味着给自己定下了黑暗骑士的桎梏,以社会人的身份对罪犯制定超越法律的制裁机制,实际上已经突破了规则对社会人的行为要求。

 

而他肉体凡胎的战斗力,也达到了人类后天开发、拓展自我的极限。超级英雄角色的超能力来源,按照影响的不同阶段,一般分为天外来客、借助神器、物质辐射、天赋神力、化学药物及基因改造等生物技术、高科技或其他装备、后天训练和不断开发、重生、机械和游戏制定九种。




蝙蝠侠的能力显然来自于高科技或其他装备、后天训练和不断开发,这是人类智慧与武力能达到的制高点。在《正义黎明》中,他综合运用体能、武器、谋略将近乎无坚不摧的超人重创,表现出人类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只要科技进步到一定程度,我们就有击败、杀死神的机会,我们就可以逃脱神权自我实现。




超级英雄电影有时会通过科技来展现权力的控制与反控制,暗示强势、霸权体系对高科技的掌控。但透过表象,我们能窥见的是人类对自己所能掌握的最高力量的迷恋、自信与挑战欲。

 

关于人类对力量的绝对自信和对权利的不懈争取,海因里希·施特劳曼曾提出这样的观点:

 

「对个体本质及其归属的完全不确定感基础之上对身份的探求,与之密切联系的第二个主题是探索某种绝对的价值观,无论这种价值观是道德的、社会的抑或是审美的;进一步的必要后果就是,在形式上进行实验的永远潜在意愿。」

 

只有我们能真正理解并利用权利,人类才能彻底取代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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