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2》里的友谊和爱情，是掩盖现实阶层残酷落差的幻觉

文 | 猫右

电影学博士，专栏作家

上下班地铁上，用手机看欢乐颂。一转头瞥见，旁边一个白领模样的女生，手机屏幕上演出着同样的内容。

《欢乐颂》热播时，经常会有测测你是《欢乐颂》哪个角色这类小测试，很多人测出来都是路人关雎尔。

关雎尔

你不是含着银匙出生的富二代小曲，永远成不了年薪数百万的海归高管安迪，庆幸自己没有樊胜美那样奇葩的原生家庭，或许运气好躲过了邱莹莹遇到的白渣男。

于是，你觉得安心又满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能有人要反驳，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安迪小曲或樊小美？

拜托，只有在这种魔幻都市剧中，安迪才有那个闲工夫去管邱莹莹失恋的破事儿，现实中年薪几百万的海归高管们，在忙着谈几十亿的并购案，孩子都是请人看，谁会把50集婆婆妈妈的连续剧从头看到尾？

富二代小曲们有钱有闲，不在普吉岛晒太阳、马代浮潜，会坐在电视机前看这种八点档狗血剧？至于樊胜美，天哪，被吸血的家庭压榨惨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精力追剧？

樊胜美

当然，如果运气差一点，你不是路人关关，是小蚯蚓邱莹莹。但千万，别抱太多幻想。

看到水木论坛有人讨论，为什么在上海有车有房的搜狗公司程序员，会找在咖啡店打工的小妹。 

先别着急跳脚骂我势利。

那些在各种压力下相过几次甚至几十次亲的现代都市女孩，一定不会反驳这个观点。程序员不会娶咖啡店小妹，这就是当代婚姻市场的现实。

同样，你要是平凡女孩关雎尔，也别做白日梦了。乖乖女遇上帅气的小乐队主唱，那是典型的偶像剧套路。现实中，你只能跟应勤这样门当户对、有好工作稳定收入的程序员相亲、结婚，过上大部分人都在过着的平稳乏味的生活。

现实中的不知名乐队男青年，也有半打花枝招展的文艺女青年投怀送抱，根本轮不上你这个戴眼镜相貌60分没谈过恋爱的乖乖女。看到编剧费劲心思设计巧合让关雎尔踏进酒吧一见钟情，实在太辛苦了。

关雎尔和乐队主唱谢童

所以，我要说，这部《欢乐颂》，就是一场大型的幻觉。一场以假乱真、一次美好的误会。以友谊之名抹平阶层鸿沟、以爱情之名消除性别矛盾、以亲情之名掩盖家庭冲突，这就是一场大型骗局。

不过，《欢乐颂》能获得这样高的收视和引发如此广泛的社会话题讨论，正在于它看似真诚的将社会现实纳入其中，又如此狡猾又轻巧地回避了所有现实问题。

这恰恰是所有大众文化产品的本质属性，将现实中无法调和的种种矛盾，放置在一个高度戏剧性的故事中，并用一个假定性的情节来解决。

阿耐的原著小说比电视剧《欢乐颂2》更真实，人物也更立体。虽然作为企业高管的阿耐，也因为自身的阶层和社会位置，对人物的刻划带有某种局限性（比如更认同安迪和小曲），但她没有回避阶层差异。安迪的冷漠、小曲的跋扈，两人也都有非常讨人厌的行为举动，带着精英阶层的居高临下和高人一等感。

但这种真实性，在一部面向普罗大众的娱乐产品中，一定会对观众带来一种不适感。

《欢乐颂1》中，安迪听了樊胜美讲的一套职场生存原则，以画外音表现安迪内心的鄙夷：安迪明白了，原来樊胜美是那种职场老油子。邱莹莹失恋后热衷于看成功学的书并向安迪推荐，安迪高冷又不屑地讽刺了她。

《欢乐颂1》

然而，但到了电视剧《欢乐颂2》中，所有小说里的不适感、所有的现实问题和阶层差异，都在爱和友谊的名义下，被抹平和削弱了。

《欢乐颂》歌颂友情，但这里面的友情就像是一个美丽但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即便不考虑阶层差异谈友情，那么性格差异、兴趣差异、价值观的巨大差异呢？这些友谊建立的所有基本元素，在剧中都完全看不到。

编剧煞费苦心的把仙女安迪和妖精小曲硬塞在22楼这个空间（年薪几百万的高管会住这种有合租的中档小区？），强迫两个精英阶层与2202三个普通女孩建立起一种革命战友般坚固的友情，但我实在看不到这种友谊存在的基础。

你大可以反驳，《老友记》不也把几个职业、收入相距甚远的人捏在了一起？

记得《老友记》有一集，六个好友去了一家中高档次的餐馆，生物学家罗斯和金融男钱德勒点了主菜甜品汤后，还是服务员的瑞秋看了菜谱价格，只点了一道汤。饭后AA时，瑞秋和乔伊抗议，为什么我只喝了汤还要AA。这场好笑又尴尬的戏，却真实表现出了职业收入差异问题。

《老友记》

但《欢乐颂2》一心一意要建立一种世界大同、友谊万岁的和谐画面，所以异常执着得要抹平阶层差异、让如此不搭边的几个人成为朋友。

那么，《欢乐颂》中，维系友情的是什么？是每个人层出不穷的麻烦。似乎22楼每个人都是活雷锋，都是圣母。每个人都在解决其他人的麻烦时获得了一种友谊的温暖，在一次次帮助失去理性的朋友时建立了牢不可摧的友谊。

《欢乐颂》中，友谊似乎成了她们现实生活中的最大支柱，是救命稻草、百忧解，帮你解决各种烦恼。

邱莹莹的失恋（大家在医院出钱出力出谋划策）、樊胜美的家庭矛盾（靠小曲和安迪的人脉就解决了）、安迪的心理障碍（没能力的其他几个人只能用陪伴）、小曲的不学无术（安迪指导两下小曲就成了商业精英）。

但在现实中，在大都市打拼的女性，每个人都有一堆无法彻底解决的烦心事，婚姻、家庭、事业，大家都在努力解决自己的问题。虽然友谊总能给人带来安慰和温暖，但没人愿意麻烦、也没人指望朋友替你解决一切。

各阶层女性的生活支柱也不是友情。安迪这类人的支柱是事业，小曲们是钱，关关们是稳定的工作，樊是找一个能依靠的人。

现实就是，阶层是很难跨越的。无论在爱情或友情中，阶层都很难被无视。

在当下，社会阶层之间的流动其实越来越难。八九十年代，高考可以让寒门子弟彻底改变命运，现在，分数就是金钱堆出来的。辅导班、家教、天价学区房，这一切都在推动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进入重点中学、好的大学。

人与人之间，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不考虑阶层，平等相处？在不同阶层之间的人际关系中，心理上当然可以不卑不亢，但这不代表阶层不存在。

月入是我二三十倍的高中闺蜜，即便我们可以聊天、诉苦，但每次聚会，要去哪个档位的餐馆，去旅游是一起去东南亚还是去欧洲住五星级酒店？

友谊是存在的，但友谊无法抹平阶层的鸿沟。《欢乐颂2》高喊着友谊万岁，企图以此来战胜阶层差异。这是创作者太天真还是别有用心？

当然，《欢乐颂2》的策略就像所有偶像剧一样，要制造幻觉。但这个幻觉，不是一个带有憧憬的美梦（灰姑娘白马王子），而是一个掩盖社会问题的皇帝的新衣。

说完友情再说爱情。

这部剧中的爱情真是假得很。当安迪回答小邱她对伴侣的要求时，说我不重视外表，我比较重视内涵。我真想替奇点抽她一耳光。

安迪跟奇点有很多共同语言，但却因安迪的心理障碍使她无法跟奇点（不是祖峰哦，书里写的奇点是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拥抱，导致分手。第二部转眼就跟富二代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小包总搂搂抱抱，还说她不是颜值控？

安迪和奇点

应勤在经历了奇葩贪财的处女未婚妻后，最后发现小蚯蚓才是真爱，两人甜甜蜜蜜地又复合了，真爱战胜了处女情结。然而，如果邱莹莹也像应勤的未婚妻一样，要求在房产证加上她的名字，应勤还会觉得邱莹莹善良吗？

根深蒂固的处女情结真的能那么容易就不在乎了吗？在以后的婚姻中，邱一定低人一等，因为她自己也觉得非处女是她的污点，只是应勤大度原谅了她。说原谅还谈什么平等？

小妖精小曲和赵医生之间的真爱是荷尔蒙和多巴胺的结果。兴趣、文化水平差异如此大的两人，真能结婚过日子？小曲觉得赵医生知识渊博有文化是种吸引力，但她自己一本书也不愿意看，她到底爱的是赵医生的皮相还是这个人呢？

小曲和赵医生

《欢乐颂2》让我想到：不去触碰一个问题，和用彻底虚假的方式掩盖这个问题，到底那种更有毒？

《欢乐颂》装作贴近现实，装作表现各个阶层都市女性的众生相，其实却都是超现实和魔幻现实。就像人设是海归的小包总的英语一样蹩脚，说多了就会露馅。

一两句蹩脚的英文可以遮掩，却遮掩不了《欢乐颂2》的哈哈镜本质，也遮掩不了这种给现实涂脂抹粉的滑稽姿态。

合作邮箱：[e-mail]

微信：hongmomgs

往期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