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电影拍得烂是正常的，但偏偏有一人不信邪
文 | 小水
上世纪80年代是日本偶像的黄金年代，松田圣子、中森明菜、药师丸博子、河合奈保子、小猫俱乐部等许许多多充满魅力的少女偶像至今仍让许多人难以忘怀。80年代也是日本偶像电影的黄金年代，拍电影成了事务所捧红旗下偶像的重要环节之一。
现在我们想到偶像电影，第一印象往往比较负面。造成偶像电影粗制滥造的原因其实有很多，比如偶像的日程通常很紧张，摄影日数受到高度限制、偶像的演技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台词功底差、偶像电影依赖粉丝买单，即便完成度较低也会被容忍……这些问题在80年代的日本同样普遍存在。
相米慎二
以宽容的心态来看的话，偶像电影拍得烂可以说是非常正常的，相反，能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把偶像电影拍成影史佳片，那才见出导演功力。
相米慎二就是这样一位能把偶像电影拍出艺术高度的鬼才导演，药师丸博子、齐藤由贵、工藤夕贵、牧濑里穗等许多偶像都在他的电影中得到锻炼和雕琢，完成了从偶像到演员的飞越。
相米慎二出生于岩手县盛冈市，高考考上了中央大学，来到东京。然而他大学没读完就中途退学，在好友长谷川和彦的介绍下作为助理导演进入日活工作，跟着导演曾根中生拍了一堆小黄片，像什么《续·蕾丝边的世界-爱抚-》啦，《女招待情报 潮吹三姐妹》啦，光听名字都叫人脸红心跳。
《盗日者》（1979）
当时相米拿的是日活的最低工资，拍一部片只有四万五千日元，有时两个月才拍得上一部，他就拿着最低工资干了四年。没想到，这段拍小黄片的经历却为他日后成为优秀的偶像电影导演打下了基础。
离开日活后他为长谷川和彦的《青春之杀人者》《盗日者》、寺山修司的《草迷宫》担任过助理导演，和这些优秀导演一起工作、学习让他获益良多，也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作者风格。
《草迷宫》（1979）
相米慎二第一部正式导演的电影是1980年的《翔んだカップル》，当时他已经32岁，得到这个机会纯属意外：仅仅是因为片方找不到有空的导演，而他刚好有一些经验、人又很闲罢了。
这部电影改编自柳沢きみお的同名漫画，光看故事就是个老套的青春浪漫喜剧：高中生的男女主人公阴差阳错住在了同一屋檐下，两人天天拌嘴，但抵不住日久生情……
制片人伊地智启亲自邀请当时因拍摄《野性的证明》和资生堂广告而已经小有名气的新人偶像药师丸博子来出演女主角，药师丸原本不想接这个戏，最后在高仓健的建议下才答应出演，这是药师丸博子首次在电影中担任主演。
《翔んだカップル》（1980）
饰演男主的鹤见辰吾之前在电视剧《金八老师》中崭露头角，但演电影还是第一次。女二的扮演者则是毫无演戏经历的新人石原真理子，后来她成了80年代著名的清纯派女演员。
男二尾美利德同样是初次在电影中担任主要角色。新人导演、偶像演员、漫改电影，怎么看都是烂片标配啊，然而就是这么一部片方也没有抱多大期待的电影，却刷新了人们对偶像电影的刻板印象。
四名主演中，年龄最小的尾美利德是15岁，最长的石原真理子也才17岁，在相米慎二的眼里，他们与其说是演员，不如说只是一群小屁孩罢了。在片场经常能听到相米对演员的怒骂声，「垃圾」、「小鬼」、「废物」什么的张口就来，丝毫不会因为对方是偶像就有所优待。
石原真理子
前面说过相米慎二在日活时拍过不少小黄片，其实拍小黄片和拍偶像电影有不少共通之处，情色片女演员很多都是没有演戏经验的小姑娘，相米慎二将调教她们的方法活用到了对年轻偶像的指导中。
他习惯不对演员做具体要求，只进行抽象的说明，剩下的都让演员自己去思考；为了让演技青涩的小演员进入状态，他宁可一天只拍一个镜头，让演员一遍又一遍地演到他满意为止。
相米慎二的严格也激起了小演员的对抗心和好胜心，药师丸博子反复挑战骑自行车撞到垃圾堆的一幕，希望得到导演认可，片中鹤见辰吾在雨夜的经典表演也是鹤见自己动脑筋想出来的。
《翔んだカップル》（1980）
《翔んだカップル》上映后获得评论界的好评，在当年的旬报十佳中排名第11。
相米慎二的独特风格已在此片中展露无疑：标志性的长镜头（虽然没有日后长得那么变态）、对少男少女青春期骚动感的准确把握（相米是家里老小，长谷川和彦曾吐槽说他心理年龄就是个小孩）、明明是偶像电影却很少使用特写（完全不怕惹怒药师丸博子的粉丝）……
不少影评人原本抱着看烂片消遣一下的心情走进电影院，却吃惊地发现偶像电影居然还能拍得这样富有艺术性又充满真情实感。药师丸博子和鹤见辰吾尽管拍戏时受到相米导演的百般「虐待」，但是看到成片中自己的表演后深刻感到导演的严格要求是有意义的，后来和其他导演合作时还嫌别人「虐」得不够，两人将此戏称为「相米病」。
《野性的证明》（1978）
事实上，许多偶像最初未必对演戏有多少追求（比如药师丸博子原本拍完《野性的证明》就想引退的，比起拍戏她明显更看重学业），是相米慎二教给了她们演戏的严肃、严苛，也让她们发现了挑战自我、思考演技的乐趣，这些年轻漂亮的小鲜花在片场经常被相米训得哇哇乱哭，可看到完成后的电影都纷纷表示还想和相米导演再合作。
拍完《飞翔的一对》后，相米慎二的下一个目标是将赤川次郎的小说《水手服与机关枪》拍成电影。小说作者构思主人公星泉的时候就是以药师丸博子为蓝本的，如果能邀请到她来出演女主角自然再妙不过，于是相米慎二绕过事务所直接把剧本交给药师丸博子过目。
故事非常有趣，讲的是平凡的高二女生星泉因为血缘关系成为黑道帮派「目高组」第四代组长，率领这个弱小组织与恶势力对抗的故事。药师丸博子很喜欢这个剧本，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说服事务所让她出演。
《水手服与机关枪》（1981）
影片拍得相当实验，大量长镜头和远景镜头的运用完全颠覆了偶像电影给人的一般印象，药师丸博子的魅力也在这部影片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人气得到爆发性增长。最终这部制作费1亿5000万日元的小成本影片，收获了47亿日元的票房，拿下当年日本本土电影票房冠军。
相米慎二在拍摄过程中也是不改「虐妹」本色。片中最著名的一场戏是药师丸博子手拿M3冲锋枪将面前一排玻璃瓶轰得粉碎，然后吐出两个字「快·感」。
拍这场戏的时候，飞溅的糖玻璃碎片把药师丸博子的脸给划破了一道小口子，药师丸本人没有注意到，但看到她流血的旁人可担心坏了——她可是当红偶像啊，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向事务所、粉丝交代。
《水手服与机关枪》（1981）
然而相米慎二没有喊「咔」，周围人碍于他的气场也不敢轻举妄动，药师丸便流着血演完了这场戏。事后制片人专程去药师丸博子所属的角川事务所赔罪，角川却没有丝毫抱怨。相米的狠、药师丸的拼、角川的大度，最终成就了这个影史经典镜头。
相米慎二去世得很早，享年53岁，他一生中只拍过13部电影，其中绝大多数的女主角都是初次触电的新人女演员或少女偶像。
除了药师丸博子外还有河合美智子（《ションベン・ライダー》、速水典子（《ラブホテル》）、工藤夕贵、大西结花（《台風クラブ》）、齐藤由贵（《雪の断章 情熱》）、秋吉満ちる（《光る女》）、牧濑里穗（《東京上空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田畑智子（《お引越し》）等。
齐藤由贵
著名偶像齐藤由贵第一次演他电影的时候只有19岁，被导演虐得苦不堪言，简直怀疑导演和自己有仇，杀青的时候相米却对她说，十年后想和变成大人的她再一起拍电影。13年后，相米依约来找已经32岁的齐藤出演他的新片《啊，春天》，齐藤回想起十多年前地狱般的拍片经历，笑着答应了。
相米慎二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导演要拍好偶像电影，一是需要实力——能不能指导好素人演员无疑是导演实力的一部分，二是需要权力——这包括拍片时的自由度、在片场的话语权等等。
中国其实也不是没有好的偶像电影，只是中日对偶像电影的划分有所不同罢了。要是中国观众知道老谋子的《我的父亲母亲》在日本人眼里可以划进偶像电影，应该会吓一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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