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久了，很多人都忘了这才是诺兰最牛逼的作品

作者：Bennett Ferguson

译者：朱溥仪

校对：Issac

从芝加哥开车去洛杉矶的路上，乔纳森·诺兰对他的哥哥克里斯托弗讲了他正在写的故事——一个能改变兄弟俩人生的故事。

这是一个痛失所爱后遍布阴霾的复仇故事：一个短期记忆丧失的男子找寻杀死妻子凶手的传奇故事。

乔纳森的故事（以「勿忘人终将一死」 Memento Mori为题发表在《时尚先生》杂志上）获得了他哥哥的注意。不仅如此，克里斯托弗还以《记忆碎片》（Memento）为电影的名字。

《记忆碎片》

这部表现南加州的新黑色电影获得了奥斯卡的两项提名（克里斯托弗的最佳原创剧本提名和多迪·道恩的最佳剪辑提名），并因其大胆的倒叙而闻名。

影片以主人公莱纳·谢尔比（盖伊·皮尔斯 饰）完成他的血腥任务开始，然后再折回仔细分析导致这场杀戮的原因。

《记忆碎片》2001年在美国发行，自此，兄弟俩在娱乐业名声大噪。作为编剧，兄弟俩合作了好几部克里斯托弗的影片，包括《蝙蝠侠：黑暗骑士》《盗梦空间》《致命魔术》。

尽管兄弟俩有越来越多闪光的成就，但《记忆碎片》仍然是他们各自事业的里程碑——有诸多原因，以下仅列举六个。。

一、倒叙的手法准确地表现了主人公破碎的记忆

在如今浮夸的漫威之作横行而几乎令人窒息的时代，很难相信如《记忆碎片》这样离经叛道的影片能被亮绿灯。是的，克里斯托弗·诺兰迅速地用有大师风范的、具威胁感的影片《追随》证明了自己。

但是拍一部「以结尾开始、以开头结束的影片」的想法肯定让人生畏。毕竟，情绪本质上是线性的；到那时候，我们怎么能期待观众花钱去看一部充满了像是河水逆流而上的情绪的影片呢？

的确，事实就是如此。尽管你认为倒叙会让观众保持情感距离，只能不知前情地来看每一场戏，但实际上，电影通过迫使你去感受莱纳所经历的疯狂妄想和日常的不便，来靠近这一角色。

你可能会困惑，比如说，当影片突然切到莱纳拿着把枪疯狂地追着一个男人。然而，这就是意义所在，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莱纳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二、这是一部关乎道德的侦探片

「John G」这个名字就像烧焦尸体的味道，弥漫在全片，它也应该如此：因为这是莱纳辨认奸杀他妻子（乔雅·福克斯饰）凶手的唯一线索。

当大多数导演会在影片结尾揭晓John G的真实面目时，诺兰却选择莱纳开枪杀死他以为是伪装成警察的泰迪（乔·潘托里亚诺饰），作为开头。因此，《记忆碎片》并非追求复仇，而是探求莱纳是否杀了正确的人。

这个迷思使得《记忆碎片》在叙事上和道德上都很吸引人。从叙事上看，它让我们看得懂诺兰反转的时间线——即使我们并没有目睹莱纳按正常时间顺序的生活，整部电影还是以「问题到答案」的方式一条线发展下去（莱纳的过去有一个秘密，最终证明，这是查明泰迪有罪与否的关键）。

基于道德考量，决定泰迪是否有罪，使得一个线性的复仇故事变成了复杂细致的电影，不仅要问泰迪的命运是否公平，而且要问复仇是否有根据。

三、这是一部受人喜爱的惊悚片

尽管克里斯托弗·诺兰的作品充满了让人恼火的、自命不凡的说话方式，他的电影绝不是这样的。它们可能是聪明的片子，但是它们也让人肾上腺素飙升，通常包括一次史诗般的、值得喝彩的胜利。

就像克里斯蒂安·贝尔在《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中，要逃脱吞噬他的洞穴地牢时，为了自由的奋身一跃。

不用说，沉浸在悲伤中的《记忆碎片》绝非暑期大片这么简单，它更是一部悲观的作品。

它凭借自身获得了观众的喜爱，因为尽管它的预算有限，其夸张的戏剧风格使它与黑暗花哨的重新阐释版《蝙蝠侠》——诺兰和贝尔参与的《蝙蝠侠：黑暗骑士崛起》和《蝙蝠侠：黑暗骑士》——没什么不一样。

像华丽的超级英雄传说一样，《记忆碎片》有一堆吸引人的元素。它描绘了迷人的、经历丰富的蛇蝎女人（凯瑞-安·莫斯扮演的娜塔莉），一次浪漫的找寻（穿着得体的莱纳追寻艳丽的女杀手，这个场景有着难以置信的魅力），它的曲折叙事虽然让人大跌眼镜，但也不至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除去痛苦声音的隐喻，整个观影过程还是令人愉悦的。因为尽管《记忆碎片》的主题很沉重，存在主义式的混乱、悲伤、愤怒相互交织，但是它们也是精心构思的谜团般叙事的一部分，纷繁复杂的细节被揉在一起，使我们敢于接受挑战、解除谜团。

电影版的整晚拼字游戏，让《记忆碎片》以最好的方式呈现。

四、诺兰聪明地使用视觉线索丰富了电影的叙事

从《追随》里一把证明主人公有罪的锤子，到《盗梦空间》中干扰剧情的旋转陀螺，诺兰总是习惯用物品来讲故事。

这是有点创造性的恋物癖，在《记忆碎片》中，它表现在一系列有趣的线索上：作为莱纳生活指南的冗长文字刺青。

刻在莱纳身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准则是，「JOHN G奸杀了我的妻子」，这句话被烧在他的胸口。这不断提醒他，复仇是目标，虽然它也以让人恐惧的方式暗示了莱纳很可能出错。

因为他假设刺青是基于事实而刺的，但是他怎么知道那是事实呢？如果这是个恶作剧呢？如果他从未结过婚呢？诺兰的观点是，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莱纳和一般人相信的物证完全是被误导的。

对诺兰来说，这些线索还是制造悬念的尖锐工具。这个时刻可以证明：莱纳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意识到他有个刺青，写着，「绝对不要接电话。」当我们读到这句话时，立刻陷入了让人激动的不确定性的漩涡中（他在通话的男人是个威胁吗？）。

事实证明，未知事物不仅是《记忆碎片》探索的智力地带，也是这部电影有趣的另一个原因。

五、盖伊·皮尔斯的表演给这个难懂的故事带来了人性

如果你想得到明显例子，以证明诺兰作为编剧和人道主义者的变化，那么可以对比《记忆碎片》和《星际穿越》，后者是他催人泪下的「2014太空漫游」。

《星际穿越》

「在这两部电影中，都有一个男人以爱之名完成任务，但是两者有至关重要的差别：在《记忆碎片》中，莱纳的妻子只在模糊的、短暂的闪回中出现；而墨菲——《星际穿越》中马修·麦康纳扮演的热心宇航员之女——有着生动的、情感上充满细节的生活，由有天赋的年轻女演员麦肯吉·弗依饰演；杰西卡·查斯坦和艾伦·伯斯汀则扮演成年墨菲。

更坦白地说：墨菲是人，而莱纳的妻子是用来讲故事的。对诺兰来说，莱纳的妻子显然很重要，只因为她的死导致了莱纳的恐怖之旅。

有可能是这一点使得诺兰落得铁石心肠的名声（他不但在《星际穿越》，还在《盗梦空间》和《蝙蝠侠》三部曲中，以高昂饱满的情感完美驳斥了这一论断）。

所有的一切使得皮尔斯承受了不公平的负担。因为莱纳的妻子是不存在的人（不像玛丽昂·歌迪亚在《盗梦空间》中死去妻子的身份，她是持续的、久不散去的幽灵），皮尔斯要表现出悲伤的重量，可能并没有从诺兰那里得到帮助。

《盗梦空间》

尽管这是很难的任务，他还是让观众看到了莱纳不仅是寻找杀妻凶手之人，还是丧偶之人，特别是片中那痛苦的一幕——当莱纳烧毁妻子的物品时说，「记不起来去忘记你。」

这是绝妙的台词，但它还是比不上皮尔斯被颤动的火焰照亮着的极度痛苦的脸庞，这提醒我们，潜藏在莱纳狂暴背后的痛失所爱。

六、它绝妙地解构了复仇这个概念

提醒：前方有剧透。

《记忆碎片》是一出复仇惊悚片吗？表面上看，是的。但是从影片痛苦的表层往下深挖，你会发现更多：一则极度痛苦的、明智的、使人强烈不安的道德故事，它切合时局而紧迫地填补了「以牙还牙只会让世界变得盲目」这个习语。

这种紧迫感在电影让人慌张的最后一场戏弥漫开来，泰迪透露了一个破坏莱纳全部生存意义的秘密：莱纳的妻子是被人强奸了，但没有被人谋杀（泰迪同时声称，她是糖尿病患者，她因莱纳给她注射了过量胰岛素而死）。

泰迪接着解释了，穷追直至抓获并杀死那个强奸犯也不能满足莱纳，他让莱纳相信，凶手仍旧逍遥法外，这样莱纳就不用放弃复仇。

自然地，莱纳拒绝了这个解释。但是泰迪很固执，甚至说莱纳自欺欺人，自己隐藏了信息好让这场追捕能持续久一点。暴怒的莱纳编造证据并记住泰迪才是凶手，这样，他就有了新的追捕目标。电影的第一（最后？）一幕得到了解释，他确实杀错了人。

或许，他真的杀错人了吗？考虑到泰迪在莱纳的情况下可以随便编造一个人去糊弄莱纳，他的故事有可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

但是，如果泰迪说的是真的，那么莱纳的整个旅程就是为了消除悲伤、打磨自我的骗局。「孩子，你生活在梦里」，泰迪这么告诉莱纳。

我们怀疑，莱纳因失去妻子而表现出富有男子气概的愤怒，不仅因为悲伤，而且渴望用自私的、悲惨的浪漫主义填满他痛苦的生活。

诺兰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复仇带来的狂喜总是不现实的。你可以称之为伪善（因为《记忆碎片》掩盖了莱纳寻找途中欢乐的悬念），但是这并没有减轻观众看到莱纳开车驶离泰迪，踏上没有正确目的、让人恐惧的旅程时所感受到的恐惧。

莱纳告诉我们，「我要相信我所做的事仍然有意义，即使我记不得做了什么。」但是他的悲剧就在于人生没有意义，尽管他选择了相信，他只为帮助一个人而存在，那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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