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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最强美剧的宝座,我为「犯罪片第一人」保留到今天

2017-10-21 刘绍禹 虹膜

文 | 刘绍禹

剧评人


「犯罪片第一人」大卫·芬奇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在上一部电视剧《纸牌屋》四年后,上一部电影《消失的爱人》三年后,大卫·芬奇又为Netflix制作拍摄了一部全新的剧集《心灵猎人》。


《心灵猎人》(2017)


这次他集结了去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艾米》的导演阿斯弗·卡迪帕尔,以及悬疑名作《狩猎》(Jagten)的编剧托比亚斯·林道赫姆,一起为观众呈现了这样一部节奏精简却至黑至暗的罪案剧。


在还没看之前,我对《心灵猎人》的预期就是年度最佳候选人,看完认为,大卫·芬奇并没辜负我的期待。


这部剧目前的豆瓣评分高达 9.0,很高。



但看过的人却不多,豆瓣只有3000多人打分。芬奇几乎是当今好莱坞公认的犯罪电影第一人啊,怎么这剧一点也不热门?


你们不爱看嘛?


《心灵猎人》故事由男主角的一桩紧急事件开始,在观众还尚不知道主人公姓甚名谁、故事发生在什么背景下的时候,芬奇便以扑面而来的暴力挟持案件,展现了本剧所聚焦的案犯的特殊性,借以向观众开门见山地展示自己的特质:怪诞,黑暗,主人公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但还是无力回天



一切「芬奇标签」在本剧的前十分钟便尽情展露了。可当观众顺理成章地认为这部剧将充满了激烈的生死追逃时,大卫·芬奇却要告诉大家:我给你的全在你的意料之外。


《心灵猎人》的片头阴冷诡异又顺滑无比,几乎完全「复刻」了从前《七宗罪》的片头。芬奇近几部电影,其实每一部在前期宣传时,都给人一种「回归七宗罪」的感觉,但实际上并不一样。


《心灵猎人》却真的让观众认为「七宗罪又回来了」:主人公的「双探」配置,男一号年轻气盛,有一位置身于案件之外的美貌伴侣;男二号年龄稍长,经历过沧桑导致内心疲倦。


双手沾满鲜血的变态杀人狂在警方的灯光之外有步骤地作案,主人公随着查案的深入,自身性格被凶手看得一清二楚,自己查案的努力不知不觉竟成为了罪恶的一部分。



观众在一开始随着芬奇那过分对称的构图、极为精准的平移镜头和利刃一般的剪辑,迅速找到了自己最习惯的「芬奇节奏」。


但随着剧情的开展,观众会慢慢发现,这部《心灵猎人》实际上和大卫·芬奇之前的所有罪案影视剧完全不同,它虽然有着几乎相同的人物设计和视觉感官,但其内核却和从前大异其趣。


首先本剧是一个相当「理论化」的故事,它并非像我们耳熟能详的《双峰镇》《真探》《冰血暴》那样,在一开始便竖起一桩待解的悬案和一位终极反派,让整个故事在实际办案中逐渐展开,而是以概念始并以概念终。


男主角FIB探员霍顿·福特是一名行为科学研究者,他的主要任务是进行一系列理论工作,在和搭档比尔·坦奇一起进行巡回授课的间隙,实地采访当时最臭名昭著的杀人狂魔,归纳犯下具有反人性残忍行径的「非典型杀手」的心理共性,以总结出一套全新的犯罪心理学,期望能应用在案件侦办、犯罪预防以及青少年心理培养等方面。


《冰血暴》(2014)


主人公的终极目的不是破获片中某个主要案件,而是试图开创一个学科。这让全剧沉浸在一种「学院派审美」当中。之前还没有哪部罪案题材的影片,仅凭片中角色口述犯罪经过就产生出如此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心灵猎人》几乎通篇都没有展现一处暴力场面,并非让观众直接目睹凶案的发生,而是通过凶手的回忆、案发现场的照片、剧中人耳闻惨状时的反应等侧写方式,烘托出了一个极度凶暴的黑暗世界。


全剧将主轴放在了霍顿·福特排除各方面阻力坚持进行理论研究上面,而那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案,则作为主人公们手中的案例而存在,甚至在某些时候成为了他们口中的谈资。



由此,《心灵猎人》便具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知识分子视角,霍顿时常带有饶有兴味的心情进行研究,片中的戏剧冲突,有一大部分也是由理论碰撞而生发出的「观念对决」,并非传统罪案剧中出现的正与邪的「物质性对撞」。


之前的《纸牌屋》和《消失的爱人》中,总有一批专业干练的专家、记者、学者和警探围绕在主人公的身边,这类角色当时给观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这些人细致且极有主见,内心各有其显而易见的「混蛋」之处,这既让他们成为最高效的专业人员,也让他们成为了一种至酷的存在。


《心灵猎人》让这一类人化身为FBI探员,升任为故事的最主要人物,也是大卫·芬奇在之前几部戏中经历了反复操练后的必然结果。而主人公们那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的工作风范,和大卫·芬奇本人拍摄作品时的风范几乎完全一致。由此我们便看到了一部具有崭新风格的「学术剧」。



虽然在题材和影像风格方面,芬奇看起来仿佛是在《七宗罪》后又继续讲述了一个「没救了」的世界,主人公们一旦陷入这样一个世界便从无停歇,但他们所在的更像是一片学术场域。


《心灵猎人》的时代背景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正值时代更迭,美国民众的心理症候变得和以往不同,以查尔斯·曼森和「十二宫杀手」为代表的具有全新特征的连环杀手开始兴风作浪


本剧成功建立了七十年代最早期嬉皮文化尚有余温的时代氛围,而这种时代精神(zeitgeist)便以主人公霍顿那「破旧立新」的强烈心理推动力为依托。芬奇近年的影片,并非瞄准单一故事线索,而是经常志在描绘一种生态。



《心灵猎人》也是如此,它并未被好莱坞的叙事节奏所圈限,「终极悬念」和「终极解答」不是本片着重的推动力,而是让主角们从概念层面出发,浸泡在一个学术氛围和理论环境中。


故事一开始便点明主旨,霍顿的查案工作旨在探寻杀人狂们是「born」还是「formed」,这种在社会学层面寻找切入点的考察,让他从漫长的保守主义文化中捡拾心理学的重要性。


《心灵猎人》的主人公们思维敏捷,善于学习,没有人会因为一时的进展而自得。其实芬奇自很早开始,就让他的主人公们拥有一种「改造世界」的冲动。本剧主人公从来不让自己的行动仅仅停留在破获单个案件中,他们的内心动机是革新整套侦办方法。


《社交网络》(2010)


这其实和之前的《社交网络》中所表现的马克·扎克伯格「不仅仅停留在赚钱而已,愿景是推动人类社交方式的改变」如出一辙。而芬奇在《心灵猎人》这里拥有了更长的叙事篇幅后,就更加有余裕去充分展示「如何将人从颓败世界中拯救出来」。


观众在抱着观看「勇破奇案」的期望欣赏本剧时,会发现这里并没有一个从一开始就要被拯救的受害者(像《怪奇物语》那样),也没有一个必须要查出的真凶(像《双峰镇》那样),甚至在《心灵猎人》中,连一份必须要被伸张的正义都没有。


片中男主角霍顿着重探访的杀人狂魔艾德·肯普内心自大、敏感,喜欢以知识分子甚至是哲学家自居,在供述自己从前的「血迹斑斑史」的时候,所使用的表达竟带有一种瑰丽的文学性,具有摄人心魄的蛊惑力。


艾德·肯普(左)


霍顿在和他交流的过程中,对他产生了某种学术层面的认同感,而随着故事的进展,观众慢慢发现霍顿已经被肯普的狂妄所侵染,渐渐也变成了一个内心蔑视社会基本规则的自大狂。


主人公代表正义一方最多只获得过局部胜利,「内心被黑暗反噬」则成为了《心灵猎人》的剧情主线。霍顿在剧中「寻访混迹于人间的恶魔」这一行为,也仿佛是他和恶魔订下的契约,通常罪案剧的最终核心「光明不可战胜」,在这里变成了「揭开地狱的盖子,给你看滚滚涌出的邪恶」。


《心灵猎人》几乎通篇没有任何一处抒情或诗性场面,这在整个影视剧史中也并不多见。大卫·芬奇在全剧里贯彻了他的这种冷僻,这风格基于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特别彻底的实用主义。



本剧几乎全程都充满了针锋相对的台词,无论是FBI代表正义一方和罪犯之间的正邪对撞,还是主人公同事之间的个性差异,甚至是男主角霍顿和女友之间基于调情作用的谈话,剧中统统表现为「各执己见」。


这也让《心灵猎人》中的人物个性立体、立场鲜明,再加上全片的理论底色,从而在本剧中催生出了在近期美剧中能见到的最为精彩的人物对白和对话场面。


男主角霍顿在故事开始时的人设,是一名「自认为经验丰富的菜鸟」。他在美国各地探访凶手后,积累出了大量的「看入人里,看出人外」的经验。他在进一步洞悉了人性后,看人的角度从此变得不同。



观众随着他的脚步,也仿佛上了一堂既有理论又有案例的犯罪心理课。在本季的后半段,在霍顿获得了丰厚的「看人经验」后,故事也提供了一些鲜活实例,让我们随着霍顿一起分辨面前的嫌疑人是否为真凶。


这时出现的变态狂魔恶则恶矣,却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霍顿和观众用来印证自我直觉的工具,让人在深入剧情的同时,竟产生了一种学习的满足感。这和全剧的整个「学术氛围」以及芬奇本人的实用主义不谋而合。


剧集在这里展示了一种宏大的身段。男主角的主要工作是尝试界定由癖好导致的行为是否一定会引发罪恶,而主人公本人一边因为耳闻目睹了诸多凶案后心情越来越差,一边却始终都在享受着剖析他人动机的乐趣,这也可称之为一种带有受虐癖倾向的「心理优势」。



剧中霍顿和女朋友的情感线,和他的办案过程穿插并行,让他研究的那些「杀人狂魔养成故事」和自己的现实生活形成了互文关系。虚构与真实,他人遭遇与自我处境,形成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张力,从而缓缓蔓延出一种「无声的可怕」。


但实际在故事中,霍顿和女友除了最终的「性格决裂」,也未产生出多么真正可怕的事实,而芬奇始终在铺垫的紧张感,最后也仅仅表现为「理论断层」。


而整个剧情中虽则穿插了一些贯穿整集的案件,但观众熟悉本剧的节奏后,就会明白故事意不在此——《心灵猎人》仍然是一部历史意义大于局部意义的剧集,它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真正的「惊变」,改变主人公命运的突发性事件从未出现,一切都在剧中所描绘的整个七十年代心理学发展史中搬演出来



因此《心灵猎人》与其说是一部犯罪探案剧,更像是一次理论演出,故事仅对涉及到的当代杀人魔的身份进行了奇观化呈现,并未通过具体事件向观众还原犯罪过程,也没有在剧中原创出任何涉及到主人公本身的凶杀情节,一切的暴力仅仅出现在探员们的档案中和照片里,完全概念化了芬奇最擅长的这种罪案题材。


当代好莱坞工业所呈现的「现代性」(modernity)和「怪兽性」(monstrosity),被《心灵猎人》二维化,作为一种概念仅在角色的谈话和追述中展现,而并未作为情节的触发。



《心灵猎人》所展现的这种学院派趣味,让它成为了一部彻底反类型的罪案片。


就像在每集片头无始无终、幽幽闪现的那位无名神秘人一样(据考证他也许是「BTK杀手」Dennis Rader),《心灵猎人》通篇带着一种引而不发的力量,用深邃和执拗,为观众铺陈出真正独特的气质。


就像故事里「黑暗中的小猫」一样,本剧所在的阶段是「等待一个答案」,而这种不可见的答案,形成了剧中浓黑的真相深渊。


带着这种极致的冷感和不断散发出的幽暗,《心灵猎人》成为大卫·芬奇迄今为止在犯罪剧类型中最勇敢的一次开拓。


接下来就是观众的事了,你,还跟得上他的进取和突破吗?


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微信:hongmom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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