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恐怖片为什么令人害怕到骨子里？ | 泥虹映画

文 | 离净语

说到恐怖片，最先想到的是画面什么？

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深夜，一个人在房间里，空气中突然响起脚步声或电话铃声，告诉我们「有什么来了」……

大多数人脑中标杆性的恐怖片必定是《午夜凶铃》与《咒怨》。事实上，2000年前后席卷全球的这一轮日式恐怖片热潮，完全重新定义了我们对恐怖片的理解。

恐怖片的题材原本十分多样：怪兽、吸血鬼、妖怪、鬼魂、僵尸、幽灵、杀人狂、血腥、巫术、折磨……就算是在日本，90年代中期以前的恐怖片，大多数也是这样的志怪或猎奇题材。

比如说1977年被誉为「日式恐怖片鼻祖」的大林宣彦的《HOUSE》，就是怪谈和恶搞的结合

事实上，日本原本没有「恐怖片」这个门类，一般称「怪奇映画」。一直到《午夜凶铃》等影片在美国大火之后，「日式恐怖片」（J-Horror）的叫法才回传到亚洲。但这些作品的影响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很多亚洲观众心目里，它成为了正统的「恐怖片」形象，我们反而开始把西方旧有的恐怖片称为「美式恐怖片」、「惊悚片」或别的名字。

在1995年之前，像世界许多地区一样，广义的日本恐怖片属于娱乐片的一种，要么是面向邪典爱好者的猎奇风格，要么是怪谈传奇，甚至常常故意拍得夸张、怪诞、搞笑。

比如说，从1990年到现在最长青的电视系列剧《世界奇妙物语》，就代表了一种较为传统的恐怖叙事，虽然名义上讲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恐怖」，但是基调却如作品名一样，是幽默、狡黠、耐人寻味的。香港90年代的鬼片也时常与无厘头结合在一起。

比方说《世界奇妙物语》最新一期的故事一，结局是美女助手其实是戴假发的癞痢头

因此，2000年前后席卷全球的日式恐怖的最大特点，并不完全来源于日本的传统文化，而是因为新的时代、新的焦虑、新的科技的来临。

我在其它一些文章中提到过，自古饱受自然灾害侵袭的日本，在经历了90年代初的泡沫破裂之后，迎来的却是一个「精神灾害」的年代——迈向诺查丹玛斯所预言的世界末日，邪教、恐袭、自杀、援交等社会现象的出现，造成了90年代后期的弥漫的一种「神经崩溃」的氛围。

这种心灵危机体现在纯爱、动画、科幻等各种流行文化门类中，也自然而然地孕育出了日式恐怖片所谓「心理恐怖」的特点——当自然危机变成了看不见的精神危机，那么恐怖的元素也就自然变成了无形的东西。

对日式恐怖片最深刻的记忆，并不是女鬼或咒怨小男孩扭曲的肢体或面庞，而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深夜的黑暗、诡异的声音、独自一人的房间里的空气……是由配乐、音效、叙事节奏的酝酿出的一种氛围。

一个人在家的体验，既是日式恐怖片的体验，也是观影时的体验

读到这里，你还没有发现吗？其实日式恐怖片中的体验，就是观影本身的体验——因为一直到90年代，随着录像带在家庭内的全面普及，人类才终于品尝到了一个人在深夜漆黑的房间里，安静地盯着闪烁的荧幕看的滋味。

进入2000年，DVD在全球普及。国内的观众们，应该也大多是凭借着盗版碟，关了灯在卧室或寝室里，尽情地享受这种全新的体验的吧。

日本是录像带的发源地，所以日式恐怖片诞生在日本一点也不奇怪。而美国的影院文化还太强大，因此好莱坞虽然翻拍了许多经典日式恐怖片，但难以把握个中精髓。

就像在AV以前，并不是没有色情电影。但是录像带的出现，提供了一种私密的、封闭空间内的观看体验——而这种阴暗的空间是最适合情色与恐惧的幻想的。

大多数日式恐怖片所描绘的空间，都是限定在逼仄的室内的。这也是为什么，总体上来说，我们在看恐怖片的时候，总会害怕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电影通过提示、渲染、模拟观影的体验，前所未有地增强了观众的带入感。这是影院观影的时代所难以达到的。

《咒怨》最早就是凭借录像带贩卖版的走红，才被改编成了电影，其描述的也都是发生在家宅内部的故事。而《午夜凶铃》所描写的，则更加是「在家观看录像带」这件事本身的恐怖——从这一层面上来说，日式恐怖片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一种元电影了。

山村贞子从电视屏幕里爬出来，并不是来自日本传统鬼怪的恐怖，而是对新的媒体、新的技术的恐惧。

90年代后期日式恐怖片的辉煌，和《攻壳机动队》《玲音》等90年代赛博朋克是一体两面的。两者所对应的主要内容都是虚拟技术，与无尽的黑暗。从位列日式恐怖片第三名的《鬼来电》中可以看出，电话、短信、手机、屏幕、电视、直播、热线等新媒体……都是日式恐怖片的核心要素。

——这也是为什么，当人们习惯了在家盯着屏幕看电影，习惯了影碟和光驱之后，日式恐怖片在今天注定无法重现它的辉煌。我们已经失去了那种体验的新鲜感，因此，再回头看那些电影，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了。

90年代末的恐怖片和赛博朋克有着极为相似的意象

但是00年前后日式恐怖片的火爆，的确为日本电影创造出了许多机会。

首先，由于低廉的预算，以及恐怖片的主流受众，日式恐怖片直到今天都倾向于启用美少女演员或偶像演员作为主演（观影群体大部分为追求刺激的年轻观众），这让许多新人和非专业演员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比如说，《午夜凶铃》就同时是松岛菜菜子和竹内结子两大女星的电影处女作。

《午夜凶铃》中初次电影主演的松岛菜菜子

也因此，恐怖片的女主角会奇妙地与青春片的女主角有很大重合，比如说《咒怨》中的奥菜惠，就是从岩井俊二的《烟花》出道的。

在演员之外，日式恐怖片在海外的风潮，也将一批新锐日本导演推向了国际舞台。比如说原本专注于黑社会电影的三池崇史，就是凭2000年的心理恐怖片《切肤之爱》在欧洲的电影节上造成轰动的。

而本来一心拍独立文艺电影的园子温，也是通过2001年的《自杀俱乐部》开始被国际电影界所认识，并将血腥、残酷的风格奠定为自己的主要视觉特色的。

《自杀俱乐部》54名女高中生集体跳轨，既符合恐怖片的商业要求，又是园子温强烈的个人宣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日式恐怖片本身虽然大多乏善可陈，但其经济效益还是哺育了新一批日本电影创作者的，这也是日本高度商业的类型片一贯的有趣之处。

合作邮箱：[e-mail]

微信：hongmomgs

往期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