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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最伟大的男演员,从此之后就息影了

2018-02-12 Zazie 虹膜

 文 | Zazie


从某种程度上说,爱情是种暴力。


它以汹涌的情欲粗暴地冲破个人边界,敲碎心间壁垒,搅乱原初认知,从一到二,既是创造,也是阵痛。爱情看似格局不大,但却是人类最恢弘悠久的斗争场域——自我与他者的斗争。


爱情与爱不同。爱指向生命的保存,指向未来的共同体,爱可以跟情欲无关;而爱情,它在欲望的缺失和餍足之间来回交错出诡谲和崎岖,它是爱之前的试探与斗争,是共同体之前的革命与暴力,它迫切地击碎当下的庸常,摧枯拉朽,不留余地。



在表现爱情之暴力上,《魅影缝匠》可谓精准至极。它的简洁、凝练和克制都在彰显着这个故事的纯粹,纯粹得像是一个干净精炼的公式,将爱情的进行法放大至镜头前,以古典的顺叙法一幕一幕揭示双方的斗争、博弈、让步、裂变与交融。


只有在两个极致的人之间,爱情才会赤裸地暴露其张牙舞爪的一面——也是它最纯粹的一面,侵略与占有。


《魅影缝匠》的男女主角显然是棋逢对手。


年逾六十的丹尼尔·戴-刘易斯再一次贡献了一位危险又充满魅力的男性角色——优雅孤傲,控制欲极强的天才裁缝雷诺兹,这也是他宣布息影之前最后一部作品。



这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克制和得体的社会名流遇上了他一生的对手——举止粗鲁却如小兽般鲜活有力的女服务生阿尔玛。


大多优秀的讲述情欲的小格局爱情故事中都不会只有男女主角两个人,两人往往会过于轻易地坠入对着彼此镜像自说自话的虚无和混沌当中,而引入第三人才是最微妙,最充满张力的故事结构与叙述方式。


两人只能在映照彼此的镜像中迷失,而三个人互相映照会更清晰地折射出复杂的情欲世界。《春光乍泄》如此,《苦月亮》如此,《霸王别姬》如此,《魅影缝匠》亦是如此。


希利奥


这个第三人便是男主角雷诺兹的姐姐希利奥。他们二人终身未婚,一直维持着伍德科克家族稳定不变的生活,终日围绕着服装设计的祖业。在这一成不变的家中,还住着一个幽灵——他们早逝的母亲。


经典的爱情故事不是洋溢在弑父的行为中,就是萌芽在父亲彻底缺位的混沌之中。


前者是革命式的爱情,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后者则纠缠在母亲的阴影之中,这里的母亲象征着失落的伊甸园(然而正如出生的必然和与母体分离的必然,伊甸园注定失落),故事中的人物或开始失乐园的冒险——流浪和放逐式的爱情;或重新拟造一个四处影射着乱伦的「病态新乐园」——控制与虐恋。



《魅影缝匠》即是后者。故事表面上围绕着三个人展开,实际上真正的斗争核心却是雷诺兹从未在场的母亲。


分开来看这三人的人物弧光。


雷诺兹这条线是母亲的消失;阿尔玛线是驱逐雷诺兹的母亲;希利奥线则是摆脱母亲的阴影,重新树立起新的自我。


在雷诺兹遇到阿尔玛之前的第一幕戏就非常清晰地勾勒出了伍德科克家族的面貌。


饭桌上,希利奥小心翼翼地问弟弟:「你准备怎么对乔安娜(被雷诺兹冷落的情人)?我想是时候(让她离开)了,把十月份的裙子送给她如何?」



雷诺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微微点头表示打发,紧接着将话题转向母亲:「我一直感觉她在我们身边。」希利奥点点头,眼神中却微微闪过一丝失落与不认同。


这一幕传达出的信息相当丰富。结合影片后面的细节,我们至少可以从中看见三点。


第一,雷诺兹的冷漠是因为他用想象中的母亲树起了一座高墙,围起这个实际上早已失落的伊甸园。


第二,注意雷诺兹打发情人的方式——送她一件衣服。衣服这个符号从头至尾贯穿于影片之中,衣服是雷诺兹与外部世界联系的介质,也是他情欲的中介物。


整部影片没有任何情色镜头,却情欲满溢,几乎所有雷诺兹给阿尔玛量体裁衣的镜头都藏匿着欲望的火花。



另外,他极端的控制欲也与服装相关。首先,裁缝这个职业相当微妙,可以随意把弄对方的身体;其次,没有什么比衣服更能强有力地将对象客体化了。


他对服装设计的迷恋,他极端的控制欲,与他的恋母情结(逝去的人是最易操控的完美客体),三者一环紧扣着另一环。


第三,希利奥一直纵容着弟弟沉浸在这个自建的世界中,是她一直打理着弟弟与世俗世界的关系。在他这里,情欲可以随意发生,而责任与爱跟他格格不入。对于失去兴趣的情人,他甚至懒得搭理,一切由姐姐打理。


希利奥为何这样做?在弟弟提到母亲时,她口中的确信与眼中闪过的失落,以及她在后面每一个细节中对自身「女主人」地位的强调当中,我们或许可以猜测,她一直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中,一方面想要替代她,另一方面又想摆脱她。



在这对母女的竞争中,唯一的参照就是她弟弟的看法,而弟弟眼中,母亲一直处于神坛之上。弟弟眼中的神坛不落,姐姐的欲求便不得实现。


一方面,她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弟弟建造的高墙,因为只有在墙内,在母亲永不消失的伍德科克家族之内,她才有可能取代那至高无上的母亲;另一方面,她又在努力树立自己,摆脱母亲的影响。


将希利奥放置在弟弟和他的情人之中,这种矛盾就非常清晰地显露出来。在姐姐、弟弟与弟弟情人的三角关系中,跟弟弟靠近,意味着对母亲的认同与对抗;靠近弟弟的情人(同辈女性),则意味着摆脱母亲的影响。


总之,这对姐弟,从未摆脱伍德科克上空的幽灵母亲,所以才一直活在近乎刻板的生活之中,拒绝一切外事的闯入。



阿尔玛出现就如一道闪电劈开这座由姐弟与幽灵母亲主导的坚固城堡。


影片前半部分,面对姐弟同盟,她显然是弱势的。第一次见到希利奥,是她的突然闯入。希利奥靠近她,细嗅她身上的味道,这是阅读,是审视,是高傲的姿态。希利奥的出现破坏了她本来醉心的跟雷诺兹一起的二人世界,她脸色突变,开始拘谨起来。


自此,她开始了漫长的占有和驱逐行动。她想打破伍德科克家的壁垒,想要独自占有雷诺兹。


跟雷诺兹最初的情人乔安娜不同,甚至跟绝大部分女性都不同,阿尔玛是一个自我极强的女性。


在电影开头一幕,被冷落的乔安娜问雷诺兹:「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


而阿尔玛斩钉截铁地说:「我要以我的方式来爱他。」



女性在情感中最大的悲剧就是美狄亚式的悲剧——欲求成为欲望的客体,被目光所奴役。而《呼啸山庄》中的凯瑟琳就完全不同,她永远都在声嘶力竭地呼喊「我要——」。


显然,乔安娜是前者,而阿尔玛是后者。这也是阿尔玛最有魅力的地方,出身低微的她生命力旺盛得像一只野兽。她完全不在意上流社会的体面,她小心翼翼却又极富尊严地以她的方式侵入这个家庭。


她是噪音,是杂质,是鲜活的力量,是混乱的惊喜。她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片中颇有意味的一幕是,雷诺兹病倒后,幻觉中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平日坚硬如铁的他终于流下了眼泪,这时候阿尔玛进来了,她与雷母在镜头中(也就是雷诺兹的眼中)共存了一时,当她转身走向雷时,母亲消失了。



第二天,雷诺兹便向她求婚了。而当他俩第一次见面时,雷便提到了他的母亲,并坚决地告诉她这是他的家族诅咒,他不会结婚。


显然,刚才提到的这一幕象征着雷诺兹高墙的倒塌与母亲的消失——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离不开阿尔玛。


自然,阿尔玛侵入的雷诺兹的方式是可怖的,然而这也是爱情中最纯粹的暴力展现——打乱他的生活,驱逐他的精神母亲,暴露他的缺失,重塑他的渴望。情欲需要缺失,而在母亲高墙内的雷诺兹充盈到不需要任何人,所以阿尔玛用了最极端、也最具象征意义的方式——给他下毒。


既然他的精神无懈可击,那就让他的身体暴露在脆弱之中,「想死但又不会死,她会让他再次恢复健康」——这正是爱情运作的方式,在欲望的盈缺之中相互追逐。



失去母亲、被阿尔玛彻底打乱生活的雷诺兹在倒数第二幕陷入了混乱,随即,在最后一幕,他心甘情愿地咽下阿尔玛的毒蘑菇,重新建立了一个病态的乐园。


而在阿尔玛闯入的过程中,希利奥也有明显的变化,从一开始掌握绝对优势,接着跟阿尔玛开始发展成亦敌亦友的关系,再到后来完全转向阿尔玛,站在弟弟的对立面。


男女主角之间的较量是关于母亲幽灵的较量,希利奥这个角色于他俩而言就如天平的指示针,如果说一开始雷诺兹跟母亲的关系是绝对紧密的,阿尔玛是绝对排斥的,希利奥则是摇摆在两者之间,清晰地映照出两者之间的对决胜负。


爱情之暴力在三人的抗衡结构之中尽显出来,可谓是无比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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