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行动》和《战狼2》比的话，境界上已经超越了
文 | 吴泽源
影评人，电影杂志编辑
香港导演林超贤的主旋律电影《红海行动》，又一次次引爆了票房和口碑。
豆瓣评分已经飙至8.5分，这是一个相当高的分数。而这部血肉横飞的军事电影的票房表现，已经在春节档中段逆袭合家欢题材的《捉妖记2》，这本身就是巨大的成功。
票房与口碑的成功，以及对也门撤侨事件的改编，很容易会让我们想起那部去年大热的同类题材电影《战狼2》，虽然《红海行动》可能不会像《战狼2》一样成为全民现象级电影。
《红海行动》
然而气质更加高冷的《红海行动》，真的就比《战狼2》高出几个档次吗？两部电影最终所抵达的内核殊途同归，但两部电影在类型、规模、风格与意识形态表达方面，却有着极大差别。
在类型方面，号称军事题材电影的《战狼2》，其实更近似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由史泰龙、尚格云顿甚至杜夫·龙格尔饰演的硬汉动作片。
它们都有着简单粗暴的剧情冲突、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动作模式，以及刺伤观众眼球的主角光环；它们虽然也经常把家国大义挂在嘴边，却在主旋律模式的外衣之下包裹着足金足两的个人英雄主义兴奋剂，于是在战斗模式方面主要是以小博大的游击式乱战，看着过瘾，却经不住太多推敲。
《战狼2》（2017）
而由中国海军提供全方位支持的《红海行动》，在格局、规模与军事细节上，都要完全胜过《战狼2》。
《红海》的几个作战段落——沙漠坦克追逐战、城市街道突围战、海上营救人质行动、铀黄饼争夺战，在阵仗上都完全胜过《战狼2》的任何一场重头戏，这也让人们明明白白的看到了电影的5亿成本花在了哪。
与《战狼2》主角三人组随机应变的乱战相比，《红海》中八位海军陆战队队员的战术素养、策略性与团队配合能力，占据了全方位优势。
至于《红海》中驱逐舰、导弹护卫舰、坦克、直升机的轮番上阵，火箭弹、云爆弹、防空导弹的先后登场，以及陆战队员包括狙击、冲锋、追车、跳伞在内的各类操作，既能闪瞎外行观众的眼睛，也能让军迷观众的梦想成真。
在细节方面，《红海》的陆战队员，也没有冷锋那么强的主角光环。他们拥有着血肉之躯，在枪林弹雨的包围下也会被轰得面目全非，想要冒险把手雷扔出房间时，也会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被炸掉手臂。
这些细节为《红海》的军事场面增加了更多的可信度，也让人们更能意识到战争的专业性与残酷性：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像久疏战阵的冷锋那样，凭着股莽劲就能赢下来。
至于两部电影的视听风格，同样有着明显反差。《战狼2》的风格沿袭自上世纪的动作片与功夫片，镜头语言更加老派、传统，运镜与剪辑更多是服务于演员的动作。
而《红海》的视听风格，则是源自好莱坞在本世纪初渐渐成形的「强化连续性」风格：短促的长焦摄影镜头、手持摄影与快速变焦的大量结合、凸显节奏的快速剪辑，以及汉斯·季默式配乐。
所有这些视听手法，都是为了强化演员的动作（毕竟《红海》的演员不像吴京与弗兰克·格里罗一样，是专业动作演员）、烘托动作戏临场感受，和提高观众的肾上腺素含量而服务。
这种风格的著名范例除了迈克尔·贝的多数电影之外，就是《黑鹰坠落》和《谍影重重》系列这样的经典动作片。于是在风格方面，《红海》显然比《战狼2》更贴近当今时代的趣味。
《战狼2》受部分观众诟病的地方，是它对民族主义情绪的直白表达。影片多处以美国为假想敌，以及张扬地运用国旗元素，再加上导演本人在银幕下颇具煽动力的陈述，都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相对而言，《红海》在表达意识形态时就要克制许多。影片全程聚焦于军事行动本身，并没有在动作之上强加太多的家国情怀。
事实上，它获得的不少好评，便是集中在这种冷静节制的风格之上：英雄并非伟光正，对手也并不面目狰狞；没有智商下线的被营救者，没有尴尬的感情线，没有为了调剂气氛而生硬抛出的俏皮台词，也没有为煽情而刻意闪现的回忆杀，一切剧情片的刻板俗套，似乎都在其中得到了规避。
不过，俗套的消失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就是让片中几位主人公，都长时间的处在一种面目模糊的状态。他们踏上的是一块被架空的虚构土地，而他们在职业之外的一切，也完全不为人知。
似乎在集体主义的主旋律之下，我们的陆战队员也必须被编导抹平所有差异，单纯地变成国家意志的肉身体现，因为战争的正当性不容他们质疑，上级的命令不容他们质疑，片中那个虚构国家的政权正当性不容他们质疑，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受着「存在即合理」式逻辑的统领。
如果说诺兰对《敦刻尔克》中英国军人的设定，是「最低限度的英雄主义」，那么林超贤在《红海》中对「蛟龙突击队」队员的设定，或许就是「最低限度的人性特质」。
他们对战友的痛苦感同身受，他们在面对满地残肢时也会心生恐惧，毕竟，军人也会怕死。
但他们不可能像《敦刻尔克》的西里安·墨菲一样变得自私懦弱，不可能像《拆弹部队》的杰瑞米·雷纳一样变得对战争上瘾，也不可能像《美国狙击手》里的布莱德利·库珀一样，去面对是否要对孩子开枪这样的道德困境，因为在《红海行动》的战事里，不存在灰色地带。
有人将《红海》比作中国的《黑鹰坠落》，因为两部电影都是武戏比例远超文戏，并且动作场面极其精彩。但《黑鹰坠落》之所以悲壮动人，依然要归功于影片在有限的文戏篇幅内，对人物做出的细致刻画。
《黑鹰坠落》（2001）
无论是理想主义的中士乔什·哈奈特、细皮嫩肉的文职士兵伊万·麦克格雷格、自信爆棚的老兵油子埃里克·巴纳，还是负责搞笑的小兵汤姆·哈迪与埃文·布莱纳，每个军人都有着鲜明的性格，所以他们面临险境时，观众自然会与之感同身受。
所以说，如果《战狼2》像是一部来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冷战式动作片，那么《红海行动》的表达策略则更接近一部二十一世纪的电影。
前者的孤胆英雄模式，更能讨好作为最大公约数的基层观众，而《红海行动》所炫耀的，其实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综合国力。
当然《红海行动》远非完美，我只是不想现在就对这样一部堪称里程碑的电影过多苛责。
我其实还在等待一部理想中的军事、战争题材电影，我希望它能超越族裔认同、生存本能、肾上腺素快感和成王败寇的价值观，对战争所表达的独特人性有真正深刻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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