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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的三个沈腾,演绎了这个时代三种不同的「我们」

唐令 虹膜 2019-04-02

文 | 唐令


这个春节档里,出现了「三个」沈腾。


一个是《疯狂的外星人》里的大飞,一个是《飞驰人生》里的张驰,还有一个,是春晚小品《占位子》里的郝建。



平心而论,沈腾拿出作品的频率并不高,抹掉各种客串不算,《疯狂的外星人》和《飞驰人生》才是他主演的第四、第五部电影。春晚倒是经常见,但一年一次,怎么也算是低产了。而今年的春节档,只不过刚好都撞到了一起,就给人一种高产又高质的错觉。


事实上,量少质高,才是对他的最好描述。



一位演员,在中国最重要的节日和假期里,同时出现在三部最受关注的「节目」里,出演不同的角色,而这三部作品,虽然都是喜剧,但看过的人应该都会承认,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三种喜剧。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沈腾现在的确已经可以被称作是「国民喜剧演员」,这类演员,差不多十年才能出一个。过去三十年,春晚舞台上也就出了陈佩斯和赵本山,电影中只有周星驰和葛优,而难能可贵的是,沈腾在这两个舞台上,都占了一席之地。



这种级别的演员更核心的相似之处是,不仅自身的演技要达到很高的水准,还要能反映一段时期的国民精神面貌,他们出演的喜剧之所以让我们发笑,是因为那是当时社会整体心理状态的一种映射。


而沈腾,在这个春节档的三部喜剧里,也就演绎了如今这个时代下三种不同的「我们」。



《疯狂的外星人》里,沈腾饰演了做白酒生意的商贩大飞,跟自己的兄弟耿浩一起遇到了外星人,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在这里面,沈腾演绎的是一种「被动的喜剧」,因为他是一个被扔到突发环境,不得不面对外星人和高科技的小市民,这不是他要主动去探索和追求的结果,而是他必须要去面对这种他完全不了解、不适应的环境,并对此作出反应。


这样的喜剧,就跟那种主动的、夸张化的喜剧有了明显区别,是被动的、反应式的喜剧。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真的见过外星人,所以这种喜剧表演,几乎是完全没有参照性的,沈腾必须要对着空气进行「无实物表演」,演出大飞见到外星人时候的种种反应。


仔细琢磨他表演的细节,你还会发现,他不仅演出了大飞见到外星人时候的惊讶、害怕、好奇,还演出了大飞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大飞这个人物所处的生活状态。


比如一开始,他对还没有醒过来的外星人是有点不置可否的,耿浩说它是猴子,他就相信了,这是大飞所处的生活阶层和社会阶层知识匮乏的表现,只相信最贴近自己知识体系的那个答案,是不是有点像同样面对未知事物的我们?先相信某种假象,再拒绝相信,到最后才接受现实。



再比如在外星人拿回自己的科技头绳之后,只要一个眼色,他就立马明白了外星人的意思,拉过小自行车骑了起来;在逃跑被外星人发现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说,「误会」,想借此来蒙混过关;在给外星人道歉的时候,也是他最开始运用中国的酒桌文化,给外星人敬酒。


仔细观察,你会看到沈腾在这些时刻,嘴角都会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弧度,带一点讨好,带一点唯唯诺诺,再带一些害怕和未知。


拿这些时刻去对比《飞驰人生》中张驰的讨好,你会发现张驰的讨好里是没有害怕这种情绪的,这就是沈腾对人物的准确把握。



这些比耿浩更加会察言观色的部分,来源于大飞这个人物的基础设定:他是个商人、一直想发财,为了讨白酒代理商的欢心,他也必须会看人脸色行事。


仔细一琢磨,这些喜剧的背后,其实挺让人心酸的。



再来说说《飞驰人生》。


沈腾在这里演出的则是一种「错位的喜剧」。张驰曾经是赛车冠军,却被禁赛,等于是从巅峰跌落。在他重新崛起,慢慢往上爬的过程里,势必会遭遇到以前生活的种种遗留产物,但自己却又早已远离这种生活,就会在各个场景里产生一种错位感。


这种错位的喜剧感,需要的表演方式和《疯狂的外星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在考驾照的时候,张驰一边要对教练毕恭毕敬,一边却又在很多微小的细节里,流露出自己对车的了解,在被教练训斥的时候,他先是紧盯着教练,那是一种不服,然后他别过头,喉头明显滑动了一下,那是在错位中的忍耐。



再像是在家里跟儿子一起用板凳练车的场景,在一开始你觉得是很好笑的。


但是在最终赛车的时候,这种错位的喜剧,就会转化为又燃又感人的热血桥段。



在这些错位的时刻,张驰表面上是尴尬的,你能从沈腾的很多微表情里看到这种尴尬。


像是他讨好的眼神、微翘的嘴唇,还有始终呈现出一种紧张状态的眉头,比如下面这样,在听到教练说「开呗」的时候,他双眼聚焦、眉头收拢,是很紧张的表现,但是嘴唇的弧度,却又出卖了他的那一点点马上就能开车的窃喜。



在这里你也可以仔细注意张驰的「讨好」,在给大哥唱歌的时候,他是把自己放到了一种表演的状态里,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的做出大哥要求的那些事。



而在和林臻东擦身而过的时候,虽然他心心念念的是「灭了林臻东」,但是你能明显地看到张驰的眼睛里,是没有杀气的,而更多是一种渴望和羡慕。


那股强硬的劲儿,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种羡慕和落寞之情。


真正的杀气,只有到了赛场上,坐到了赛车里,你才能从他的眼睛中读到。



这些微表情细节都在表明,张驰这个人物在很多时刻里,是不得不去适应现实的,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尴尬,就构成了喜剧感。


而在这种不得已的背后,恰好又是张驰内心对赛车的坚持和信念,也正是这些部分,在笑之外,真正打动了我们。



比起《疯狂的外星人》和《飞驰人生》中的这两个「新角色」,小品《占位子》中的郝建,很多人可能更熟悉一些,这个「受气包」式的角色,已经接替了陈佩斯的改革开放小青年、赵本山的中国式农民,成为了新一代春晚舞台上的喜剧顶梁柱。


这个有些弱势的小男人形象,每一次出现,都会带来当下中国社会中人们所关心的核心问题。《扶不扶》是善意的缺失、《投其所好》是人情世故,到了《占位子》这里,又转而呈现了新一代父母们最关心的孩子们「起跑线」的问题。


《扶不扶》


郝建这次在小品里有了两个身份,一个是房地产中介,另一个是则是父亲,作为房地产中介的忽悠能力,让他成功为其他父母们安利了别的座位。


对着孩子个矮的家长说:「感受一下阳光,充足不,咱家孩子要是坐这儿,那个儿肯定蹭蹭往起窜,一天一个样儿!」对着家中老来得子的哥哥说:「夏天靠着墙,凉快吧;冬天,这儿有暖气。」


《占位子》


这种根据每个人的需求定制说辞的办法,是一种「真诚的忽悠」,是要设身处地地站到对方的需求上去考虑,才能完成推销的手法。当家长们一个个被他忽悠成功的时候,观众们不仅看到了笑点,同样也看到了郝建这个人物,在做房地产中介时在背后的付出。


正是因为沈腾的表演上有了这种对叙事空间的拓展,在他脱下自己西装说「掉色儿,白衬衫都染蓝了」的时候,才能达到一种背后是生活艰辛的喜剧效果。



大家之所以笑,不仅仅是因为郝建的忽悠能力,也不仅仅是因为最后喜剧反转成他走错了班级,而是因为看到了这背后更深层次的无奈:父母们忙着工作,希望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但却失去了陪伴孩子的时间。


从话剧舞台,再到让观众熟知他的小品,再到电影甚至是综艺,在每一种载体中,你都能看到不一样的沈腾。我们上面说到过的「国民喜剧演员」,可以有几个维度上的评价标准。演技和时代性是沈腾都具备的。


而他,和其他的「国民喜剧演员」,还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那就是他的「兼容性」。



回看之前的国民喜剧演员,你会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靠某一类喜剧形态深入人心的。


而沈腾,不仅能横跨不同领域,还在每一个领域的表演中,都能体现出某种国民性。这真的很难得。



似乎最优秀的喜剧大师,在现实生活里都是有点「避世」的,周星驰在镜头之外的落寞、葛优直接见了观众会打哆嗦,沈腾也是一样。私底下的他不爱接受采访,甚至会因为要采访提前几天睡不好觉,上综艺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只有真正进入到「戏」里的时候,他就完全不一样了。


话剧舞台上的他,能完全沉浸在一种「假定性」的戏剧情景里,以此制造笑点,《欢乐喜剧人》上致敬卓别林的那个哑剧小品,最后看向观众的那一眼中,尽是喜剧的悲凉。



小品舞台上的他又是特别亲民的,郝建的那种亲民让我们得以放下防备,走到他的故事里,看他用这些亲民的喜剧,讽刺、调侃当下那些让我们心照不宣的规则。


郝建既有一种受气包式的「不敢」,又有一种理想主义式的「敢」,他在舞台上说出来的,是很多人都不敢说的真话。



而电影里的沈腾,则有一种被生活浸泡透了的感觉,说尽了现下中年男人的焦虑和努力。


沈腾曾经说过,自己是一个在生活上比较顺的人:「我确实没觉得自己苦过,想让我品味那个苦涩,不大有机会,我也不大愿意。」


而这些没吃过的苦,沈腾全都在戏里尝了。


夏洛为了追求唱歌梦想,在大排档卖唱,被迫喝酒;王多鱼中年发福,被踢出球队;张驰穿着以前的赛车服,被人当成是送外卖的;大飞在美国军方面前唯唯诺诺,对方一个眼神,他都要抖三抖。



没有吃过什么苦的沈腾,演的并不仅仅是喜剧,而是生活对人从里到外的浸泡、改造和戏耍,是生活里的苦。


在生活面前,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喜剧;它用它的恶意让你发笑,再用它的善意让你哭泣,而沈腾饰演的人物,就成为了这个笑和哭之间转换的开关。


有人曾经说,沈腾特别适合演小人物,这话不假,但是也不全对。



人物的大或小,是从人设意义上而言的,沈腾能演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小人物,比如夏洛,也能演从巅峰跌落的、曾经的人生赢家,比如张驰。


至于表演上的夸张化或冷幽默,肢体上的突破常规和克制,那都是表演方式上的区别,沈腾喜剧表演的真正核心,在于他的表演,就像是生活本身一样,是套娃结构的。



生活不会一开始就给你看全部的真相,它就像套娃一样,最开始只给你看表面那个娃娃的样子,差不多也就只有10%的真相,就像沈腾的表演一样,最开始被观众们看到的那层,是喜剧,是笑。


而当你深入到生活里,就会发现它远不是表面那样,套娃里面总是还有另一个套娃,就像沈腾的表演那样,在喜剧的背后,有生活的不堪面,那是现实的拜金、势利、欺压、失败和功利主义。


看到这里的时候,你更会笑,可能是因为同情、可能是因为嘲讽,也可能是因为感同身受。


但当你被这种放下身段的笑卸下防备,再打开一个套娃之后,你就还能发现生活在这些不堪之后,又还有善意的一面,那些被打磨后依然锐利的梦想的棱角,那些被划伤后依然柔软平滑的善意,那些被嘲弄后依然保留的理想主义。


看到这里的时候,你或许已经不会笑了。


这些部分,才是沈腾的喜剧表演后面,最重要的那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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