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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房差又怎样?《玩具总动员4》不仅没有狗尾续貂,反而是罕见的杰作

刘起 虹膜 2019-06-23

文 | 刘起


《玩具总动员4》一开始就面临巨大的挑战:如何续写一个近乎完美的三部曲?


时隔九年,《玩具总动员4》要采用什么样的叙事策略,才能小心翼翼地避免成为狗尾续貂或老调重弹?


答案有可能是:跳出原来的逻辑。



大部分成为经典的三部曲电影,最好的往往是第一部,第三部则难免显露疲态。但《玩具总动员》三部曲显然是一个例外。


1995年《玩具总动员》横空出世,皮克斯用牛仔胡迪与太空警察巴斯光年开启了皮克斯传奇。2010年《玩具总动员3》,用记忆与遗忘来重述这一系列的核心主题——守护与陪伴。


《玩3》略显沉重的伤感主题,带来了一种悲欣交集之感,使其超越了两部前作,成为三部曲中最完整最动人的一部,它的悲伤、优美、圆满、自洽,也让续写变得艰难。


《玩具总动员3》


令人欣慰的是,《玩具总动员4》提供了一种崭新、明亮的情感体验,一种从前三部建构的完美的玩具乌托邦中跳出来的勇气。


当胡迪(Woody)与牧羊女宝儿(Boo Peep)登上帐篷顶端,牧羊女用拐杖扫过缤纷辽阔的游乐场,用不需要回答的笃定语气问胡迪:「如果你能拥有所有这些,谁还需要一个孩子的房间?」 



这句台词,对于《玩具总动员》三部曲来说,是一个异质性的存在,在那个圆融、自洽的玩具世界上,撕开了一条裂缝,带来的却并非一种摧毁性的力量。


虽然胡迪最终被这句话所改变,选择了不同的生活,与过去的玩具生涯告别,但其他玩具却依然不变,留在了孩子身边。影片无意告诉我们,陪伴或离开,哪一种是更好的选择。


打破三部曲的运行法则


一个虚构的幻想世界,也必须遵循某些运行法则,才能让这个世界更接近真实。《玩具总动员》三部曲建构的这一属于玩具的世界,有几条规则:一、只有玩具是活的(家具或其他物品无生命);二、玩具在人面前不能是活的;三、玩具存在最大的使命就是陪伴孩子成长。



《玩4》几乎同时打破了(或试图打破)这三条规则。


邦妮用塑料叉子、冰棒棍和管道清洁棒做出来的叉叉(Forky),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它一开始拥有生命,就开始质疑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这种属于玩具的存在主义困境,几乎冲击了玩具们的世界。


如果一个废弃品做出来的物件,也能拥有生命,拥有孩子的爱,那么其他玩具存在的意义何在?



一对可爱的毛绒玩具达基与巴尼(Ducky和Bunny),总有一种跳出玩具世界的暴力想象,比如突然跳出来吓唬古董店老太太(恐怖片),或者变成巨大怪兽袭击射击场男人(怪兽片)。



胡迪的小伙伴们,为了让邦妮爸爸把车开到游乐场,对车子进行了一次大破坏。


为玩具系列带来颠覆性改变的重要角色则是牧羊女,她为玩具们的生存价值带来一种新的方向,不再是守护与陪伴,而是拥有属于玩具自己的生活。



超越合家欢


《玩4》中,孩子的爱不再是玩具们的唯一救赎与生存价值,而仅仅变成选择之一。这是对合家欢电影的一次背离,虽然并不彻底,但足以形成一次全新的挑战。


合家欢动画,因为面向全年龄段受众,既要给孩子提供一个简单欢乐、主题鲜明的故事,同时也要给成人提供一种更微妙的愉悦感与更深刻的主题,这两个层面是一部好的合家欢电影缺一不可的。所以,如《神偷奶爸》或者《赛车总动员》这类电影,其实是伪装成合家欢动画的低年龄向动画。


《神偷奶爸》


更重要的是,除了受众的全年龄段,合家欢电影需要提供一种合家欢的价值观,比如,「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或者诸如「爱可以战胜一切」。


因此,《玩具总动员》三部曲是完美的合家欢电影,玩具的责任与使命是守护与陪伴,玩具的最高价值在于获得一个孩子的爱。第二部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只有当你被一个孩子爱的时候,你的生活才有价值。」(That life's only worth living if you're bein'loved by a kid.)


《玩具总动员2》


前三部始终围绕这一观念来构建戏剧冲突,所有的叙事主线与人物弧线,都建立于一个玩具的生存危机——如果孩子不爱你了,该怎么办?


玩具们的危机,在第一部中是孩子有了新的玩具,不再爱旧的(胡迪如何与巴斯光年争宠)。第二部中是玩具坏了或者丢了(胡迪如何经历冒险回到安迪身边)。第三部最悲伤也最无奈,孩子长大了,不再需要以前的玩具了(胡迪如何找到新的主人)。


《玩具总动员3》


玩具系列是如此忠诚于这一法则,以至于孩子的爱成为一种近乎神迹的力量,可以赋予无生命的物件以玩具的生命(比如叉叉),而那些无法获得孩子的爱的角色们,则沉沦为阴险恶毒的反派,比如第二部中的老矿工、第三部中的草莓熊、第四部中的盖比娃娃。



然而《玩具总动员4》的创新,就在于延续这一主题的同时,赋予了玩具们一种新的选择。


安迪与邦妮的旧玩具们坚守陪伴小主人的使命。盖比娃娃为了获得一个孩子的爱,不择手段,近乎残忍。机车公爵被一个孩子的抛弃伤透了心,无法勇敢面对自己。叉叉从近乎懵懂的无意识的自由,最终获得陪伴孩子的归属感。这些人物延续了前三部的主题。


也有全然不同的选择。牧羊女宝儿,带来一种新的存在价值,不需要归属、不需要与某个特定的孩子建立关系,而是与整个世界建立一种崭新的联系。



牧羊女这一人物的存在法则,在前三部中是难以想象的。


第二部的老矿工、第三部的草莓熊,在被孩子抛弃或遗忘后,变成大反派,建立一个遗弃玩具的王国,一个黑暗残酷的丛林世界,以虚情假意报复人类的善变。这些反派玩具都没有获得一个好的结局,也表现出前三部的某种或许不那么人性的立场——玩具是属于人类的。


而第四部对待玩具终于不再严苛。牧羊女也像老矿工及草莓熊一样,不想与人类建立关系,也建立了一个遗弃玩具的王国,但却是一个属于玩具们的新世界。换言之,玩具们获得了某种自由与主体性。


当影片一开始,坚持自己不是玩具只是垃圾的叉叉,认为自己不属于孩子,而是归属于垃圾箱,大喊着「freedom」跳出旅行车,跃入寂静黑暗的夜晚,我们这些黑暗中的观众们,也像玩具世界中的那些玩具们一样,被吓呆了。叉叉这种对于自由的无意识追求,对于早已对前三部价值观不假思索的观众们,无疑是一种情感冲击。



这一情感冲击,在影片后段有一次升级——更有主体性、更自觉的牧羊女,公然对胡迪说,她不再需要孩子了。


主创人员对牧羊女这一角色的定义是No Lost Toy。表层含义是,不再是被遗弃的玩具,更深层的含义则是,不再迷失的玩具,不因为自己是被遗弃的玩具而感到失落无助。


甜美的蓬蓬裙变成了利落的长裤,温驯的牧羊拐杖变成了坚利的冒险工具,甚至不再完美无瑕的残缺断臂也无法阻碍她的行动。这一勇敢、坚强、自信、迷人的女性动画人物所具备的女性主义意义可以说已经不言自明了。



而主角胡迪,则在两种价值观之间摇摆,一种是他一直坚持的归属感,一种则是打破了他存在价值和生命意义的全新观念。


最终,胡迪选择了牧羊女的道路,他不再是安迪的胡迪,也不是邦妮的胡迪,而只是胡迪。


但影片也并未将主角的选择作为唯一正确的选择。毕竟,作为一部好莱坞商业动画,很难彻底打破前三部建构的温情主流的价值观。



所以,结尾选择自己离开的胡迪,帮助懵懂的叉叉找到了归属感,帮助邪恶愤懑的盖比娃娃通过孩子的爱找回自己的善良,也帮助游乐场那些等待孩子的玩具们找到归宿。


亲情关系的隐喻


《玩4》更进一步的挑战,在于对亲情关系的重新思考。


与之前的《玩具总动员》系列一样,《玩具总动员4》利用孩子与玩具的关系,来思考为人父母。玩具与孩子的关系,是父母与孩子的关系的一种隐喻。


第二部中,放弃了光明灿烂的星途的胡迪,选择回到安迪身边:「我无法阻挡安迪长大,但我不想错过每一刻。」(I can't stop Andy from growing up,but I wouldn't miss it for the world.)


《玩具总动员2》


第三部中,被长大的安迪遗忘与冷落的胡迪,坚持对安迪不离不弃:「我们的工作不是跟他一起玩,而是为了陪伴安迪。」(This job isn’t about getting played with, it’a about…being there for andy.) 


《玩具总动员3》


第四部中,胡迪再次经历了不被宠爱,被遗忘,被冷落。但他不甘心,他想要成为对邦妮有价值的玩具,即使不被爱。


于是,他温柔、耐性地照顾邦妮的新宠叉叉,整夜守护照顾,如永不停息的西西弗斯,一次次把跳入垃圾桶的叉叉带回邦妮身边,累得精疲力尽。他用这种坚守对邦妮的爱。



其实,从第二部开始,胡迪就变成了一个类似父母的角色,对孩子不离不弃的守护陪伴。胡迪生存的价值来自一个孩子的爱,即便孩子已经长大,不再需要陪伴,他还是无法离开。


观众们在玩具系列中,总能找到对应于自己的存在方式与亲情关系。作为孩子的观众,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与玩具关系。为人父母的观众,看到了自己与孩子的关系。已经成年的为人子女的观众,则看到了自己与父母们的关系。



但《玩具总动员4》在这一层亲情隐喻关系上,显然提出了一种带有挑衅性的激进观点:没有孩子,男人和女人(牛仔和牧羊女)也可以拥有一样的快乐。


拒绝传统的「母亲身份」的牧羊女向胡迪表明,在核心家庭(社会学中,核心家庭指由一对夫妇及未婚子女组成的家庭)之外,也可以有一种全新的生活。



对于一部依然在主流商业电影范畴的合家欢动画,这一点确实是非常大胆的。因为影片的大部分目标受众,依然是选择主流生活的个体(核心家庭,有一个孩子)。


《玩具总动员4》却可以对这些带着孩子们(或者选择在未来成立家庭并拥有一个孩子)的主流观众们宣称,没有孩子的生活也可能更好。这实在是太激进了。



作为一种观念上的平衡,影片为胡迪设置了一种近乎自我牺牲与奉献的行为,为了拯救邦妮珍爱的叉叉,胡迪把自己的声音盒子(他与人类沟通的唯一手段)转给了想要获得孩子爱的盖比娃娃。这种牺牲成全了两段归属关系。


也为胡迪和牧羊女安排了这样一种生活——虽然不再归属于一个孩子,但却在帮助玩具和孩子们建立关系。


这两处情节设置,多少平衡缓和了影片对于亲情关系的激进态度。虽然安迪选择了另一种生活,却并未否定前三部建构的价值观,而依然在维系着这一价值观的正当性与合理性。



无论这种平衡是否打动人,对于「丢失的玩具」(流浪玩具)来说,发现一个全新的冒险世界,总是令人激动的,这个世界更加广袤无垠,远远超越了玩具曾经生活的那些看似无限其实狭小的孩子房间。


这个看似有些跳脱的终曲,也为这一系列带来一种更宏大更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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