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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9分神剧其实都是虚高,但绝不包括这个

甘琳+闵思嘉 虹膜 2019-07-27

文 | 甘琳+闵思嘉


《怪奇物语3》里,小主角们长大了,开始恋爱和接吻了,当然,也还要面对更加强悍的怪兽。


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必然的成长。就好像购买漫威电影票之前,观众早就知晓角色性格的预设;走进汉堡王快餐店之前,食客早就了解牛肉汉堡和可口可乐该是什么味道;没有第一季横空出世的新奇感,观看《怪奇物语3》,心知肚明的观众当然知道霍金斯小镇又会陷入同样的套路危机——颠倒世界的大门总是会打开。


由此,《怪奇物语3》那关于「新世界秩序如何更迭」的主题,也就变得尤为明显。



剧集在豆瓣8.9,烂番茄新鲜度90%,比起前两季还要高一点。这种高走,情怀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或许也仰赖于第三季中终于得以展开的大时代背景。


狼来了的故事告诉大家同样的事情讲诉三遍就会招人嫌,如果《怪奇物语》系列到了第三季还是在用同样的叙事节奏和原始概念重复自己,那只会比第二季更明显地败光从第一季开始积累的口碑。


除了将反派怪物的个头设计得越来越大,编剧、导演达菲兄弟在第三季也非常主动地将风格和主题做出了必要的调整。整季明亮跳跃的色彩风格和前两季酷似电影《寂静岭》的雾霾灰调性形成了鲜明对比,也与贯穿整个系列的颠倒世界形成了有趣的两极并置。



作为近年来最成功的美剧之一,《怪奇物语》总是被赋予复古、致敬八十年代的评价。这一季颠倒世界的反派怪物夺心魔的设定还是很正宗地延续了许多八十年代cult惊悚电影的元素。第一集通过电影院放映来致敬的丧尸经典《活死人之日》暗示了这一季反派怪物的生成模式,像丧尸一样血肉模糊的实体,比丧尸还恐怖的肉体溶解传染途径。并且,不再遮遮掩掩的全体怪物形态,流着黏液的烂血烂肉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或多或少能够看到约翰·卡朋特《怪形》和大卫·柯南伯格《变蝇人》的影子。


除了反派怪物的设计,达菲兄弟的八十年代致敬在第三季已经明明白白到「昭然若揭」的程度。《回到未来》在1985年7月3日公映,而第三季的故事背景时间恰巧就是这几天,当史蒂夫、罗宾、达斯汀和艾瑞卡即使打怪正酣都还要偷摸进电影院看《回到未来》时,这「顺理成章」的「私心」感情牌,很难不让观众欣喜。


那些经典的电影


但在我看来,它最复古,或者说最具致敬意义的地方,还不在于散落在其中处处可见的经典流行文化元素,而是在于,它堪称是近年来最有「克苏鲁神话」质感的美剧。


这个放到稍后慢慢说。



《怪奇物语3》可以总结为一个成长的故事,这对于主创团队来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以青少年群体为主角的影视常常要面临这样的问题,主演们成长的速度往往快过拍摄的速度,一年一部的《哈利波特》系列就是最好的案例,也如同我们忽然发现,威尔的个子已经高过了妈妈乔伊斯。


顺应这种成长的必然,在第三季第一集的开始,我们就看到了小十一和迈克的长吻,这个吻也是一种宣扬,标志着《怪奇物语》的主角们正式从儿童进入了青少年时期,必然要面对那些「成长的烦恼」。


这种成长是多维度的,大概可以分成青少年和成人队列,并分别承担起几条叙事主线:找夺心魔宿主、破译苏联人密码、追查鼠疫、拯救孩子。



首先来看青少年的部分,因为成长,这些原来以友情形式相处的好朋友们,必须要面对青春期的到来给友情带来的改变。


一个很明显的改变是,最开始,他们的友情是去性别化的,小十一在刚登场的时候是个性别模糊的板寸形象;后来才有了戴假发的造型和长发形象,也和迈克有了感情线。


到了第三季里,小十一和麦克斯培养出来的女性友谊让她焕发出了八十年代特有活泼女性魅力,也和迈克众望所归地成了男女朋友。同样进入恋人模式的还有卢卡斯和麦克斯,nerd达斯汀也有了一个遥远的女友苏西,以及搭伙作战的女nerd艾瑞卡。



就好像《哈利波特》中到了后期,哈利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谈起了恋爱一样,落单的威尔也对这种变化不太能接受。


但这就是成长。


威尔和迈克的一段争吵很直白地点明了一切——


威尔:你们毁了一切,为了什么?为了和一些愚蠢的女孩交换口水?

迈克:你不喜欢女孩子又不是我的错……但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如何在友情和爱情中寻找到平衡,是这些青少年们面对成人世界所要上的第一课。导演给出的回应很明显,霍金斯科学小队的队员们必须弄清如何成长但又不失去友谊,小男孩们不可能一直躲在地下室玩只有同性参与的龙与地下城游戏。


《怪奇物语3》借迈克之口,说出来的,是整个剧集不得不向童年告别的忧愁。


与之对应的则是成人组的感情线,包括了威尔母亲和警长哈珀为代表的父母一辈,以及南茜、乔纳森、比利等人为代表的哥哥姐姐一辈。



有意思的是,比起青少年角色向成人世界的迈进,成人组的角色却都体现出了某种倒挂的幼稚化倾向。


比如罗宾、史蒂夫跟达斯汀、黑人小女孩艾瑞卡组成了战队,共同破译苏联人的密码,一本正经的同时,确实有种游戏般的不真实感。罗宾还曾经调侃史蒂夫说,「你有多少个小孩子朋友?」



那些觉得第三季最差的观众多半是没有理解史蒂夫这条支线的发展,史蒂夫从第一集到第八集都「羞耻」地穿着一套水手服,在最有童心的商场冰淇淋店打工,正是这种倒挂的体现,他和达斯汀逐步建立起来的忘年友谊成为了彼此的成长指导,史蒂夫向达斯汀证明什么叫责任感,达斯汀告诉史蒂夫什么叫成年人该有的恋爱。


史蒂夫和达斯汀小分队之所以能够脱离迈克小分队独立成线,一方面是为了将多条探险线索平行清晰地各自展现出来,另一方面也是告诉观众:就算迈克和小十一暂且忘了打怪,科学小分队关于友谊、团结和探险的任务还有新人在传承。


虽然这个新人可能超龄了。



而另一条叙事线中,南希公然遭受的性别歧视和骚扰,则可能是剧集里最严肃讨论的一个社会议题,而她和乔纳森为了实现新闻理想,而对鼠疫不懈追查,最终被上司开除的部分,其实也是青年人对成人世界规则过于想当然的幼稚认知引领的行为。


最好笑的是威尔母亲与哈珀警长这条线,这一季中他们的情感线开始明晰,进入了疯狂拌嘴的欢喜冤家模式,却始终执拗地不肯承认彼此的感觉,直到最后他们的朋友实在忍无可忍,吼出了下面这段台词,才算是挑破了两人这种「幼稚化」关系的本质。



《怪奇物语3》做得特别好的一点是,这些不同组的人物线,在分别拥有自己的行动路径和成长主题之后,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一季的核心地点——「星庭」购物中心里。


读懂了「星庭」的意义,你也就读懂了《怪奇物语3》关于「新世界秩序更迭」的主题,也是剧集所展示的最终极意义上的「成长」。


星庭购物中心


第三季的背景依然放在了霍金斯小镇,与之前不同的是,我们能感到这座小镇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大量的街边商店因为萧条的生意而关门倒闭,抗议行动频发,因为镇上新开了一家名为星庭的大型购物中心,超级市场占领城市资源挤压小店,是城市向大资本消费主义时代迈进的变革。


而俄国人研究异世界怪物的秘密机构,就在星庭的地下深处。



这直接对应于八十年代美国的城镇变化,现代化产业的冲击让城市的功能开始分化,人们从城市迁徙到郊区居住,形成郊区移民一代,由此也诞生了在夜间看不到城市霓虹灯、没有光污染、也缺乏夜间娱乐生活,而只能「仰望星空的一代」。


斯皮尔伯格就成长在这样的典型环境里,他也把这种童年记忆充分映射在了自己的作品里,《E.T》《第三类接触》中,都有显著的斯皮尔伯格式的「郊区视觉」。


《E.T》的郊区视觉


在百无聊赖的假期,城市的边缘地带,充满幻想和童心的孩子们总是会有奇遇。《怪奇物语》里的霍金斯,就是这样一个必定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的场域。


《怪奇物语》中对斯皮尔伯格和「仰望星空的一代」的致敬,还不仅仅在于随处可辨识的《E.T》元素等等,第一集里,达斯汀把大家伙拉到了荒原上,用自制的设备和地球那头的苏西通话,并阴差阳错听到了苏联人密电的情节,就是对在星空下长大的一代的最好回应。


属于达斯汀的星空


让苏联人把秘密基地建在星庭底下也是很微妙的设定,美苏冷战是这一季的大背景,苏联的秘密基地建在标志着美国城镇步入现代化的超级市场下面,本身就是一种反讽,同样也带上了几分阴谋论的意味。


苏联是假想敌,也是旧世界,同样也是怪物本身。夺心魔寄居在人类成员身上,他们还拥有和往日一样的容貌,内在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再典型不过的冷战恐惧和冷战叙事,《天外魔花》式「身边的人被替换掉了」的故事。


剧中把麦克斯的哥哥、万人迷比利做成被替换掉的大反派之一的设定,就是对这种「敌人在身边」的最好表现。



成年人们被怪物侵入丝毫不觉,只有少年和幼稚化的成年人才是唯一的清醒者,这是童心的荣光,也是对新世界建造者最无上的赞扬。


这其实同样也揭示出了《怪奇物语》作为当代克苏鲁神话的内核。


克苏鲁神话的概念由H.P.洛夫克拉夫特创立,这类神话中的主角是名为「伟大的克苏鲁」(Great Cthulhu)的沉睡之神,它是地球旧日的支配者。在克苏鲁神话的体系中,人类并非世界的主宰,沉睡的克苏鲁一旦被唤醒,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怪奇物语》中存在于异世界,从裂缝中来到人类世界的夺心魔,就是那个沉睡的旧世界的支配者。



而有着超能力的小十一,是唯一能在能力上与夺心魔抗衡的人。她在一定程度上,直接代表了美国本身。


这绝不是胡说,关于这一点的暗示有很多,比如小十一的超能力能让她看到她想看到的场景,像是迈克在和她分手之后跟男孩子们的谈话,又或者是比利被夺心魔占据以后进行的秘密计划。这些部分,都是一种迷雾背后的真相,关乎青春期的男女情感,也关乎这个小镇里的最大阴谋。


而小十一总是要蒙上眼睛以后才能看到这一切,她蒙眼睛的眼罩,有时候是美国的星条旗。这就直接把美国与开化、真相、启蒙画上了等号。



同样的,这个克苏鲁怪兽,当然也还指向了唤醒怪兽的苏联。


黑人女孩艾瑞卡甚至有些刻意的成为了一个「人形黑苏宣讲器」:「你们知道我最爱这个国家的什么吗?资本主义。意思就是这是一个自由市场体系,意味着人们服务是有报酬的……苏联共产党不给人付工资,喜欢走捷径。」


在八十年代的冷战背景下,苏联和美国分别代表了旧世界和新世界,就像怪兽终将在这一季中被打败一样,星庭也将会发展成为小镇上最大的消费中心,现代化终会来临。



伴随着这种新秩序的建立,是孩子们的必然长大。恋爱只是成长的一面,小十一(暂时?)失去了她的超能力,才是成长完结的标志。


童年的消逝,并不在于年龄的增长,而在于失去了看得见、相信神话和奇异世界的能力。



归根到底,表面上看起来是讲小孩子/青少年们打怪兽的《怪奇物语》真正要说的,其实是未来新世界,美国取代苏联的过程,连最后的大战都被放在了独立日当天。


大战之后,世界也将迎来新的支配者——美国。


「油腻的食物、丑陋的颓废、被操纵的游戏……这就是美国,游戏设计出来就是为了做出公平的假象,但其实都是骗局,都是戏法,把你的钱骗到有钱人的口袋里。」当美国记者鲍曼在美国国庆日用戏谑的口吻和苏联人阿列克谢讲述这些美国真相时,歧视女性的霍金斯邮报新闻编辑和特朗普式的商人市长作为扭曲美国精神的代表则成为了颠倒世界的傀儡。



作为一部青少年剧,《怪奇物语》的这种野心和格局,让它所指涉的流行文化,上升到了一种新的层面。


谁说流行文化只有电影、金曲、游戏这些娱乐元素?


在世界格局让人人自危的年代,新旧世界即将更替的未知恐惧,才是最流行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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