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坦诚的导演，最坦诚的电影
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IrisMagazine）。
阿尔莫多瓦个人经验中的许多兴趣所在都在《不良教育》中反复投射，这次他更不回避自己，这就是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心路。
两个青年男主人公穿着带有强烈表现感的红色、红绿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大面积暖色、鲜艳的有着时尚格调色块的房间布景，怀旧的招贴画和海报，红色的小汽车和躺椅，假发和口红，影片把阿尔莫多瓦喜欢的符号几乎全部集中起来，精心地布置在每个看似散乱的画面里。
当然我们知道，这些不同颜色的色块拼贴成的图案代表着同性恋。
阿尔莫多瓦的才华在这部电影中再次得到了无可非议的证明，《不良教育》是一部弥漫着浓郁的悬疑色彩和同性情结的内心电影。阿尔莫多瓦说，他现在越来越多地在内心中寻找灵感，而不再是那些耸人听闻的报纸新闻。
《不良教育》渗透着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人对人生的真诚和坦白，然而他的方式又是那么电影化，影片中有个镜头，恩里克隔着百叶窗在淡红色背景中向摄影机静静地望过来，阿尔莫多瓦在取景器里看着青年导演恩里克，就像看着自己的内心，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欲望。
一个坦诚到如此程度的艺术家，他的内心几乎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面对的了。
这部电影在成为阿尔莫多瓦总结个人心路历程的作品之前，首先是一个叙事的奇观。与一般的自传文体不同，《不良教育》表达了阿尔莫多瓦作为一个电影人的多方面职业癖好，个人经历仅仅是《不良教育》的源泉，影片在叙述采用了虚实结合、正叙与倒叙结合、现在与回忆结合的错综复杂的手法，使《不良教育》比起以往阿尔莫多瓦电影增添了绮丽色彩。
影片利用现实、回忆、小说、电影拍摄等四个方面的叙事，强调了每个人的面孔下都有着双重甚至多重的身份，这是《不良教育》最核心的地方。
比如当真正的马诺罗神父出现时，我们就面对了两个他：一个是被扮演的马诺罗，一个是真实的马诺罗；同样，伊纳西奥也有两个，一开始是冒充哥哥的胡安，一个是真实的变性人伊纳西奥。
影片的复杂性更在恩里克、伊纳西奥、胡安和马诺罗四个人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同性情感和肉体关系，在这个情感纠葛的痛苦故事的后面，是四个痛苦不堪而又不可原谅的灵魂。
《不良教育》的力量在于，所有人都是教会学校的受害者，他们不是绝对的善，也不是绝对的恶。
胡安开始比较单纯，后来则为了生存甚至一些小玩意去满足马诺罗神父的欲望，并杀害了自己的哥哥。
伊纳西奥虽然是教会学校和马诺罗神父的受害者，但他变得贪婪，自私，用自己的隐私勒索马诺罗神父，为了自己而遗弃了弟弟。
马诺罗神父的心灵是最扭曲的，是伊纳西奥悲剧的制造者，是教会权力腐朽的化身。
恩里克在教会学校时代受到了心灵创伤，虽然成为导演，但内心深处仍有裂痕，包括他后来与胡安在一起，电影成为慰藉心灵和肉体满足的工具，他试图在电影中接触自己曾与伊纳西奥共有的心灵创伤。
在阴郁的音乐和浓重的色彩与基调中，阿尔莫多瓦向我们展现了这些伤痕累累的扭曲的灵魂，构成一部展现人性之「恶的交响曲」。
看阿尔莫多瓦的电影，总是承受某种道德的考验，他把人性内在的欲望、诉求、理想和现实境遇编织成一个个不可能的故事，在貌似五彩缤纷绚烂多姿的现代生活丑恶的人性侧面插上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残忍地解剖着那些在城市中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腐朽的灵魂。
他的尖锐往往令人难以承受，而他的坦诚又不得不令人折服，在他用种种现代时尚符号拼贴、装潢的影像世界里，描述属于现时代的痛苦和快乐。
本文选自卫西谛和magasa主编的《电影+2004》一书，该书是对2004年世界电影的一次全面检视，可在Amazon购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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