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青年问（五十四）：又是老虎，再说规矩
老虎，又是老虎。
八达岭的老虎恍在昨日，雅戈尔的老虎今番又来。
让人不能平静的新闻还有很多。
比如有人在网上肆意辱骂殒命的警察，最终被绳之以法；
比如有人因为不讲交通规则，结果在国外遭遇车祸现场惨烈；
比如有国人因为打人而在国外被扣留……
如果说两三件事儿可以连连看，这几件事足以串成一条线。
这条线冰冷无情但坚不可摧，叫规矩。
规矩有很多同义词，比如规则，比如纪律，比如礼仪，比如法则……
人要讲规矩的，而规矩是要教的。
有的人懂规矩是父母教的；
有的人懂规矩是老师教的；
有的人懂规矩是社会教的；
有的人懂规矩是法律教的；
有的人懂规矩是老虎教的……
中国人现在最缺的是什么？规矩。
比如，过马路不能闯红灯，这就是规矩。
比如，进别人办公室要敲门，这就是规矩。
比如，考试不能作弊，这就是规矩。
比如，当官不能贪污，这就是规矩。
比如，转弯必须让直行，这就是规矩。
比如，进动物园要买票，这就是规矩。
……
规矩的教学效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
所以，老虎的故事并没有结束。
课堂教学部分讲完，其实还有课后作业。
老虎给大家教了规矩，大家就都懂了么？
应该都懂了，因为通俗易懂。
其实不见得。
比如，很多人说逃票是因为穷。
这个逻辑和结论很常见，也可以随时为一切不堪的行为遮羞。
因为穷，所以可以去抢去骗去顺手牵羊，这不叫偷，叫伟大的母爱；
因为穷，所以可以去杀人甚至杀子女，这不叫杀，叫伟大的拯救。
不说太多，不想懂的人怎么也不会懂。
懂了就都能做到么？以后都是遵纪守法好少年么？
也不见得。
因为老虎教的毕竟不是自己；而自己也未必就会被老虎点名。
人性和记性都一样，不大靠得住。
已经锒铛入狱的贪官大老虎们放出来还会再贪么？
应该都不会了，因为教训足够深刻，自由足够宝贵。
但没有进去的贪官会因为身边的老虎落马了就悬崖勒马么？
还要观察。
人性和记性都一样，不大靠得住。
学习规矩都是重要的，不守规矩都是有代价的。
为什么还是屡教不改？因为还有两点没想通。
第一点，守规矩有什么好处？
比如红灯还有15秒，行人纷纷启动，那个再坚持15秒的，有什么好处？
比如你规规矩矩按照标准速度行驶，结果被别人接连超车，有什么好处？
你全是付出，看不到收获，像不像傻子？
他没有成本，收获也不小，有没有羡慕？
第二点，不守规矩有什么惩罚？
比如他一路超车不停抢道鸣笛，好像也没被撞死；
比如他随便找个理由就插队了，好像也没被打死；
比如他考试交头接耳夹带小抄，好像也没被吓死。
考试作弊代价惨重，损失的可能是学位学籍以及一辈子的幸福。
但是作弊从未终结，因为很多人相信被抓的那个只是运气不好。
于是，继续不守规矩。
于是，继续心存侥幸。
直到有一天，老虎找上了自己。
于是，真心痛哭流涕。
于是，发誓痛改前非。
可惜，老虎从来不会给重启的机会。
甚至，不会让你开口……
说完了老虎，说说打老虎。
打老虎的可以是武松，可以是饲养员，也可以是中纪委。
老虎为什么被打？
因为老虎也不见得守规矩。
老虎不能吃人，这是动物园定的规矩。
老虎不能贪钱，这是党中央定的规矩。
但是，问题来了，你我有没有做过老虎？
自己有没有吃过人？
不要着急回答。
你有没有因为好玩有趣或者纯粹因为愤怒转发过谣言？
你有没有群发过关于某个明星的人肉搜索和私人照片？
你有没有不加甄别地转发你自己都不见得相信的消息？
你有没有推波助澜让一个舆情事件无底线地扩大影响？
从来没有？
敢说没有，可能你确实很不错，有独立人格，有思辨能力。
还有一种解释，你并没有思辨能力，但你有勇气以及脸皮。
发了也敢说没发过，或者你现在都不知道哪些是谣言。
你转发过所谓官员汤臣一品三百平方的房产证，转发过所谓别人月薪好几万的工资条；
你转发过所谓血流满地的群体性事件，转发过合成的图片；
你不知道合成所有的证件照片只需要两分钟；
你不知道所谓流血视频五年前就已经流传；
你不知道下一次这些视频还是会适时出现……
你从来没想过核实，没想过质疑，这不是你的责任。
你从来不需要鉴定真伪，不需要辨别是非，这不是你的工作。
你从来不需要做判断，也不想做判断，也没能力做判断。
只需要别人告诉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只负责吃掉他！
其实，你看，你就是老虎，或者可以变成老虎。
只需要两分钟，只需要给你一条假消息。
回头看看伤害过的那些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说一句抱歉。
因为你会对自己说，大家不都在这么干么？
凭什么要我道歉？
这就是你我心里的老虎。
民意当然是可以杀人的，只不过有时候你杀的酣畅淋漓，正义凛然。
于是，那个妇女不停抢道，殴打她甚至伤害她竟然成了为民除害。
于是，这个店员出言不逊，所以扇他几耳光竟然还能扇出正义感。
于是，这个小偷恶贯满盈，往死里打你发现竟然还能打出民族情。
于是，这个官员言语不当，造谣诽谤你发现竟然还能转出成就感。
你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说，这叫报应不爽。
你忘了除去他们身上的标签，他们只是你身边的普通人。
从来不问原因，甚至不问结果。
坏人自然是坏的，你杀坏人就是正义？
你有规矩么？
家长没有教的，老虎早晚会教。
真的么？
我不赞同，也不太相信。
因为这个世界老虎没有那么多。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更多是说书人的贯口。
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更多是心有不甘的诅咒。
这个世界的确有坏人还没有遭到报应，也确实有很多人还在逍遥法外。
但推动这个世界前行以及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的，永远不是他们。
真善美才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破坏规矩在全世界都会被鄙夷。
我们需要的是清朗的天空，高贵的心灵，与人为善的真诚。
我们需要的是内心的宁静和行为的准则。
我们需要的不是人云亦云，迷失自己。
我们需要自己的人生，需要独立思考。
我们需要顶天立地做自己。
最后，再讲一个故事，来自《元史》。
宋元之际，世道纷乱。
1232年，大学者许衡外出，天热口渴，道旁正好有梨树。
大家竞相攀爬摘吃，只有许衡不为所动。
有人怪而问之，答曰：“非己之梨，岂能乱摘？”
有人讥其迂腐，说：“兵荒马乱，此树无主，摘吃无妨。”
许衡正色道：“梨虽无主，我心有主。”
我心有主，这就是境界。
我心有主，这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