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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卧铺车

2018-02-04 P2P观察


来源:P2P观察(p2pguancha)

作者:观察君@不狗



别了,卧铺车!

别了,我的童年!


“喂,老刘?诶!我小孩要回学校上学了,你车上还有座位吗……”


临到暑假结束,开学倒数两三天的时候,父亲总会拨通“老刘”的电话,这是一位长年跑福建到重庆长途的老司机,也是父亲的老同学。


说实话,老刘的车不算好,在私营车队谋生,他的车可以说得上破,并且老刘开车很“彪”,在长达几千公里的旅途中,若非是父亲再三安慰,我真的会在高速路上的多次刮擦中崩溃……


但,父亲在外地打工多年,每次节假日我都是坐老刘驾驶的长途卧铺车往返父亲的工作地和学校之间。老刘和他的卧铺车,成了我回家的桥梁。


后来父亲返乡,我又去到了另外的城市打拼。老刘的卧铺车慢慢从记忆中淡出,我的出行也以铁路和飞机为主,再没了卧铺车的踪迹。


(澎湃摄影:卧铺客车前后铺的乘客手脚间仅隔着薄薄的一层板)



◆ 卧铺车的黄金时代


19世纪80年代末,一位跑云南长途的客户向江苏扬州客车厂(亚星客车厂前身)提出卧铺长途客车的需求,也正是这位客户的要求,在1989年客车厂生产了中国第一辆卧铺客车。


第一次乘坐卧铺车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但有些情景来留有依稀的画面。脚边堆积的零食、水煮蛋以及暖水瓶里冬暖夏凉的饮水。


车上四五十号人的行囊大致相同,衣物被褥之类的大物件已经都塞在车底下的储物间,大包小袋的零食在行车两三个小时之后就会被消灭光,但在长途行驶的密闭车厢内,它们残留的味道会一直伴随着未来10几小时的旅途,在这些余味中靠着几颗水煮蛋和暖水瓶里的水,度过漫长的旅程……


这批由扬州客车厂生产的公路卧铺客车是用座位客车改装的,外形也和公交车没有差别,内部坐卧混合,共有18个卧铺和11个座位,包含一个驾驶座和一个副驾驶,侧窗是单层。


(第一辆卧铺客车)


比如,卧铺客车JT6970是亚星客车厂早期产品JT663B改制的,而之所以采用半卧半坐的结构,是因为作为第一批产品,卧铺客车问世时市场前景无法确定。事实上,进入市场后,它虽受到欢迎,但在车身高度及侧窗安全等方面出现问题。


后来,亚星客车厂找到当时的西安公路学院,在1992年正式向市场推出第二代卧铺客车JT6970W、6970WC,改变了最初的半卧半坐结构,全改为卧铺,车上设有25个铺位,纵向排列。


公开资料显示,该车型一经投入市场受到广大用户的青睐,当年销售278辆,为扬州客车厂创造利税556万元,占据了当时卧铺客车市场的半壁江山。


父亲外出打工的时间正是卧铺客车市场大爆发的时候。当时,沿海地区经济迅猛发展,逐渐增长的劳动力急需输出到经济发达地区,福建成了父亲的目的地——那里有打不完的工,有赚不完的钱。


但当时火车卧铺票又贵又难买,高速公路刚刚开始建设,看到了卧铺客车商机的生产商快速加入到研制卧铺客车的队列中。既要满足乘客睡觉,又要在有限的空间内布置满足载客数,于是上下双层排列的卧铺客车应运而生。


老刘也是那时开始跑长途的。那天,父亲本打算在火车站买涨第二天早上一早出发的火车票,却在火车站巧遇了老刘,二人寒暄之后才知道,老刘正在帮当地一家私营车队跑车,听了父亲的来意,当即就建议跟车走。


父亲一听,比起火车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屁股,和老同学一路躺着走也不错。父亲当晚就收拾行囊,跟着老刘踏上了南下之路。


(澎湃图片)


自第一辆卧铺车诞生之后的10年多时间里,成了卧铺客车的“黄金十年”,据相关资料显示,双层卧铺客车在1996年至1998年达到销售顶峰,创造过年销量7200辆的市场表现。


卧铺客车在高速公路网未建成前作用显著,每年近2亿人次的客运量,缓解了公路客运的紧张状况。截至2011年末,国内共有营运卧铺客车3万余辆、客位近100万个、客运线路5000余条,基本覆盖了全国所有的县城乡镇。


而在这些年里,它也是父亲一样农民、农民工以及个体从业者等中低收入人群的最佳出行选择。



◆ 被摧毁的“一代枭雄”


越辉煌就越脆弱,卧铺客车市场快速膨胀过程中,其自身的隐患也开始逐渐被暴露出来。


在百度百科中,卧铺客车的词条如是解释:是指专门设计和制造供全体乘客卧睡的长途客车。缺点为重心高、过道窄、易燃物多,易发事故,一旦出事,损失往往非常惨重,且并非中国独有车型。


安全性较差是卧铺客车的致命弱点。卧铺车空间小、过道窄、易燃物多,客观讲,逃生几率和路线较之座位客车要小。因此,多年以来发生在它身上的安全事故也不在少数:


2010年9月28日,一辆载有41名乘客的卧铺车,在行驶过湖北仙桃段因方向盘失灵冲下路基侧翻,乘客从车顶天窗爬出自救,隐患开始爆发;


2011年3月16日凌晨,山西临汾,一辆卧铺客车与重型半挂货车发生碰撞,致12死16伤;


2011年7月2日凌晨,山西太长高速,一辆卧铺客车坠15米深沟,致9死21伤;


2011年9月至10月间,上海、天津、湖南接连发生三起因大客车侧翻死亡10人以上的特大交通事故。特别是当年7月22日,京港澳大客车起火造成41人死亡,使双层卧铺客车陷入舆论的讨伐中;


2012年6月20日凌晨,沈海高速,一辆卧铺客车翻坠入36米深的山谷,致17死28伤;


2016年7月1日晚,津蓟高速宝坻区,一辆卧铺客车因爆胎失控,车辆坠入高速桥下的闫东渠,致26死4伤

……


(援引澎湃新闻资料)


事实上,意识到前述问题,政策也在近十年内不断地变化影响卧铺客车市场。


2001年,国经贸产业[2001]1025号文件规定,从2002年元月1日起,卧铺客车设置必须采用“1+1”或“1+1+1”形式,且不得设置车顶行李架。


对不符合规定的老式卧铺客车,不得批准从事客运业务。以前的卧铺是两张连在一起,即2+2”;按政策,要改为三张卧铺中两个过道,即“1+1+1”,防止偷窃和非礼等行为的发生。


同时,业内人士介绍说,该政策的颁布实施使得卧铺客车的核定乘坐人数减少1/4,营运利润大幅度下降,使得卧铺客车需求量大幅度减少。


这一政策的效果十分显著,据统计,1997年,在7米以上的大中型客车销售中,卧铺客车销量占34.3%。到2011年,在7米以上大中型客车的销售中,卧铺客车的销量仅占2.2%。在市场接近边缘的情况下,份额进一步被压缩。


紧接着,由于随着民航普及和铁路、高速公路运输效率的提高,卧铺客车市场也渐渐萎缩,加之安全性能颇受质疑,公安交管部门2011年开始暂停生产、销售和挂牌,卧铺车退出历史舞台只是时间问题。


自本通知下发之日起,在卧铺客车安全技术标准修订公布之前,工业和信息化部暂停受理卧铺客车新产品申报《公告》。自2012年3月1日起,相关企业应暂停生产、销售卧铺客车产品。


——2011年12月31日,632号文


渐渐地,行业内人士逐步达成共识:卧铺客车是特殊国情下的过渡产品,从去除安全隐患的原则出发,不如干脆让它“退休”。



◆ 别了,卧铺车


我对卧铺车有着很特殊的感情,在父亲看来,千里跋涉的孩童有老同学照顾安心,而我,只需要在颠簸的卧铺车上辗转一夜就能见到大半年不见的家人,因此每次坐卧铺车我都有厌恶又期待。


我还记得2003年非典期间,我和弟弟躺在老刘的卧铺车上,沿途经过不下10个检疫站,每一站都有一队身穿白大褂全副武装的人上车消毒例行检查,那一年弟弟有了一个当医生的梦想。


我还记得2008年暑假,所有人都盼望着悲伤一度奥运风采,而我则踏上了南下的旅程,那一年夏天,老刘的车上空空无几,空调第一次感觉到了凉意……


(澎湃图片)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乘客老松树说,第一次乘坐双层巴士,别提有多难受,烟味,脚臭味,各种零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着令人胃里翻腾。长时间通乘坐是比较难受的,主要是因为很难入睡。大学后就没有坐过这种车了。


乘客海晓静的记忆中,那时候坐车,既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MP3。卧铺汽车不像火车平衡,看书头晕眼花。只能默默地望着窗外,到了夜晚,车厢和外面一样黑,外面茫茫荒野和偶尔的灯火让我着迷,只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和男人们打呼的声音,感觉周围瞬间变得很纯净。


“我们坐的那趟车一直披星戴月在赶路,那时没有实行凌晨两点到五点强制休息的规定,双层卧铺存在的安全隐患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乘客鲁中记说:“我出门的时候家人提醒我别睡得太死,一是为了财物,二是为了安全。而且双层卧铺客车事故频发,车上的乘客们也不敢熟睡,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手机,有的甚至设定闹钟半小时响一次。”


……


从1989年到2018年,近30年的陪伴成了过去,卧铺车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2012年,福建省交通运输厅、公安厅、安监局曾联合印发通知,规定5年内逐步淘汰全省现有的1116辆卧铺客车。


5年之约已至,2018年1月1日起,福州长途卧铺客车全面退出历史舞台。截至2017年12月31日,福州市90辆卧铺客车已全部停止运营,其中,44辆卧铺客车已更换为高级舒适的座位客车,剩余的46辆也已全部办理报停手续,彻底退出客运市场。


除此之外,宁德、漳州等多地也做好卧铺车清退工作。


卧铺车淡出后,针对长线路的公路运输,客运企业极可能会陆续推出豪华软座车、商务座等来替代卧铺客车,实现交替和过渡。



◆◆◆


我跟父亲谈起卧铺车的事情,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触,随着生活日渐富足,现在的他也很少接触卧铺车;老刘也在一年前退休在家养老,俩人的共同话题也不再是高峰时段的座位预留,而是家中儿女远嫁他乡的思念。


有人说,1000公里以上坐飞机,300公里以上坐火车,30公里以上坐大巴,10公里以上坐小车,5公里以上骑电动车,1公里以上骑自行车,1公里以下健身步行……那才叫“品质生活”。


机票好买,但20多年前的归心似箭已经不再。


在我那支10多年没开机的老手机里,躺着一张照片:父亲站在车窗下双手插着腰等待老刘发车,这是老刘用关系争取来的家属送车名额。


我用口型说:“爸你回去吧,外面太热了!”


父亲只是笑着,我看着他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着汗,斑白的鬓发也在阳光下闪着汗珠的光……然后车一点点开出,父亲在后面跟着踱步,直到驶上公路。


后来我喜欢坐最后一排,只有那个位置才能打开窗户,当车子驶上公路之后,我就悄悄打开窗门,看着父亲还一直跟着车走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有时碰到绿灯他会小跑一会跟到下个路口,有时红灯,就只能挠头在原地看着车子和孩子远去。


别了,卧铺车!别了,我的童年!




分析师@不狗

金融八卦小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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