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黄海的小青脚鹬，这些年究竟怎么样？
摘要
鸻鹬鸟类在一个地区的高度集中，有可能是周边大部分合适的潮间带以及高潮地大规模丧失造成的局部集中，因此，鼓励地方对现有栖息地采取紧急保护，同时了解这个物种的种群历史，以及周边滩涂的情况，有助于更科学的制定保护策略。对于长距离迁徙的濒危水鸟，任何紧急举措都不为过。
2020年9月，多个团队在条子泥计数到超过1000只的小青脚鹬，本文会尝试梳理一下包括条子泥和临近滩涂，如海安和如东的小青脚鹬的历史数据。
总之，新纪录值得我们欢欣鼓舞，但是需要结合繁殖地和非繁殖地的数据，而不能仅仅简单判定是区域性保护成绩。
▲调查员与鸟类 | 拍摄：邹维明
作者简介
章麟——国际知名观鸟导游，长期在江苏沿海参与鸻鹬鸟类监测，特别是勺嘴鹬的保护行动；《中国鸟类图鉴（鸻鹬版）》主编；近期正在编写《中国鸥类图鉴》（暂定名），此书有望在202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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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开始探寻
从2009年开始，章麟和一些国内的观鸟爱好者及鸟类保育人士在东台弶港条子泥地区进行小青脚鹬数量统计。
此前的统计，如已故知名澳洲水鸟保育人士马克·巴特(Mark Barter)与盐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所进行的调查等，可以查到部分文献，但年代久远，本文不再讨论。
在2008年鸻鹬类南迁时期，雷铭（江苏的观鸟爱好者）等人对如东的潮间带滩涂上的鸻鹬进行观察之后，发现了数量虽小但较稳定的勺嘴鹬及小青脚鹬等濒危鸟种。
2009年初章麟赴条子泥勘察后发现该地生境与如东的非常相似。于是在当年春季如预期般的观察到了少量勺嘴鹬及小青脚鹬。
▲多国调查员在滩涂调查鸻鹬水鸟 | 图片来源：勺嘴鹬在中国
2010-2012年，间断性的造访
2009年开始，如东的小洋口（洋口渔港）逐渐成为了观鸟爱好者心目中的鸟类观察胜地，观察记录非常多。刚刚合围的海堤将潮间带滩涂的面积缩小。观察者站立于海堤之上即可近距离观察潮间带滩涂上的鸻鹬。而当满潮时它们需要飞入高程较高的地方寻觅高潮栖息地休憩时，已围垦但尚未动工的化工园区的开阔地面则成了它们的最佳选择。
▲如东滩涂上劳作的渔民 | 拍摄：邹维明
与此同时，周边地点包括条子泥在内，其围垦向潮间带滩涂延伸的步伐略迟，因而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日期，潮水高度不足以把大量鸻鹬类逼至大堤以内。即便它们在满潮时休憩于潮间带滩涂上，离大堤也是相当遥远，而密布潮沟的潮间带滩涂难以行走，使得观察者很难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大群鸻鹬类。
▲如东的小青脚鹬 | 拍摄：钱景华
这几年间，基本没有观鸟爱好者造访条子泥。而由于当时我们（勺嘴鹬在中国的调查组）对如东东台对于勺嘴鹬及小青脚鹬的生态支持功能了解有限，能够获取到的保育资金支持基本为零，调查统计基本依赖于步行及自行车，每次所覆盖到的滩涂长度仅一至二千米，宽度不过数百米，章麟个人对勺嘴鹬及小青脚鹬的记录仍然仅限于单日二十只以内。
▲图片所示为2009年之后几年的主要观察点（标注为2009及2010）。南北分别为方塘河口（Fangtang River）与梁垛河口（Liangduo River）。西面为弶港镇（Jianggang），而东面目前为条子泥景区停车场的标注点（Tiaozini Car Park）当时还是潮间带滩涂的一部分。
2012后，更多的人和资源带来更多发现
2012年之后，随着如东境内发现的勺嘴鹬数量越来越多甚至超过百只后，该地区在国际国内保育界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在南迁期勺嘴鹬数量达到高峰的九月及十月，我们可以获得比以前充足得多的资金及调查人员支持，可以调动数辆机动车及十人以上调查员，覆盖更大的调查范围及持续多天的包含多个地点（如东小洋口、如东东凌、条子泥等）的同步调查。
▲2014年10月，在如东林克斯温泉酒店召开了勺嘴鹬行动小组会议；左6为俄罗斯鸟盟主席Evgeny syroechkovskiy 博士，在这次会议上，他也分享了小青脚鹬在俄罗斯的保育进展。| 图片来源：勺嘴鹬在中国
▲2014年9月27日，英国鸟类保育科学家Nigel Clark博士来到如东小洋口，开展中国水鸟调查员培训讲座，博士退休前是BTO 的主任研究员 （Research Associate），也是勺嘴鹬全球拯救小组首席科学家。| 图片来源：勺嘴鹬在中国
此时条子泥南侧靠近方塘河口的部分已经合围，后不久其北侧至梁垛河口也合围。合围后沿大堤可以驾驶机动车在满潮前后的一两个小时追随随着上涨的潮水而移动的鸻鹬类进行观察，发现它们的高潮栖息地以对其进行较全面的数量统计。
▲条子泥大堤合围后形成的在停车场南侧围垦区内的高潮栖息地，如标注点Hightide Roost与Wetland Park，及停车场北侧围垦区的高潮栖息地如标注点HTR North。
条子泥停车场以北的滩涂高程较低也较淤，难以行走观察。停车场南侧滩涂更易行走，且因高程较高，在涨潮过程的末期，中大型鸻鹬包括小青脚鹬会暂时集中于此。若潮水继续上涨将此处完全淹没，它们则飞入湿地公园（Wetland Park）以内寻找高潮栖息地。
2013年秋季在一次较大规模的勺嘴鹬调查中，章麟和来自英国RSPB（注释1）和WWT（注释2）、德国MHS基金会的多名科学家在联合调查时注意到满潮时在湿地公园以西集中了大量的小青脚鹬，于是从勺嘴鹬调查中抽出了一点时间对其进行了计数。该次计数结果为800~1000只，与同期如东及海安的数据相加，得到总数为1000~1200只，超过了当时一些国际组织对小青脚鹬整个种群数量（600~1000只或更低）的估值。该次调查的日期与中国沿海的观鸟爱好者自发组织的中国沿海水鸟同步调查（下简称沿海同步）的日期相吻合，且数位调查员同时也是沿海同步的核心成员，因而也收入了沿海同步的调查结果并发表在了国内学者主编的核心期刊Avian Research.
▲调查结果发表在了国内学者主编的核心期刊Avian Research.
▲文章表示小青脚鹬2015年在江苏南部沿海有1117只记录 | 作者：全国沿海水鸟同步调查组，期刊Avian Research.
▲鸟群中的小青脚鹬 | 拍摄：李东明
除了计数，我们还拍摄及收集了其他观鸟爱好者拍摄的很多照片，显示如勺嘴鹬一般，大量的小青脚鹬在南迁期到达东台至如东一带进行完全换羽，包括在其身体上占比很大的全部飞羽及尾羽。脱落掉这些部位的旧羽，再完全生长出新羽，对小青脚鹬来说是一个能量消耗很大的过程。而在飞羽未生长完全之前，其飞行能力受到限制。这提示了在11月之后飞往东南亚等地（少量于台湾地区）前，它们大量聚集于此进行能量消耗极高的活动，是需要寻觅到足够的食物进行能量储备的。
▲勺机构的调查数据显示，成年小青脚鹬每年在7月27日左右开始更换飞羽，换羽过程约持续65天。| 作者：勺嘴鹬在中国，期刊Bird 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
即便有了上述的认识，但因为小青脚鹬在国际上的濒危级别一直保持在“濒危”，而不像勺嘴鹬一般由“易危”迅速跃升至“濒危”又迅速跃升至“极危”，且外观上不似勺嘴鹬那般“萌”，其所获得的关注一直远低于同样在南迁期大量于东台至如东进行完全换羽的勺嘴鹬。对其所进行的调查统计一般仍仅为勺嘴鹬调查的副产品。特别针对小青脚鹬进行的调查应为个位数，如澳洲昆士兰大学及上海复旦大学博士生等所参与的。且由于观察的难度，对其中当年出生的幼鸟占整个种群的比例的统计也是极少进行，很难对其每年的繁殖成功率做出评估。
▲小青脚鹬在如东的生境，这片我们“熟悉”的滩涂，还有太多的未知 | 拍摄：董文晓
世界自然遗产带来栖息地的更大变化
▲2015年于条子泥 | 拍摄：汤正华
条子泥围垦区内的水产养殖及农田开发稳定下来后，上述的多处高潮栖息地已不再适合鸻鹬类休憩。曾经能容纳数百只小青脚鹬的湿地公园规划地“不出所料”的被建设成了如中国各地存在的成百上千的“鸟类荒漠”般的湿地公园。
小青脚鹬在大潮时或于入侵物种互花米草侵占的滩涂中较高且略微开阔的地带，或于条子泥申遗成功后在围垦区北端保留的黑嘴鸥繁殖地中休憩。2020年初以来，条子泥停车场以南靠近大堤的滩涂高程较高处几乎被冲蚀殆尽，且申遗成功后游客数量剧增，接近满潮时小青脚鹬不敢于此聚集，而会较早就飞入大堤内等寻觅高潮栖息地。
▲条子泥停车场以南滩涂在2015年的情况，当时可于此处滩涂步行数千米进行勺嘴鹬的观察。
▲谷歌地球最新的图像可以显示其2019年底的情况，右侧可见巨大的潮沟发育，其导致鸻鹬类观察仅限于距大堤数百米处。白线标示的区域为目前所剩的滩涂高程较高处。
进入梅雨季节后，黑嘴鸥繁殖地内水位迅速上涨，威胁到了卧巢孵化中的黑嘴鸥等鸟类的繁殖种群。2020年，经志愿者紧急呼吁，地方政府采集及时行动，将积水快速排出，保证了黑嘴鸥等鸟类繁殖的安全，同时使得该处暴露出了足够大的浅滩供大中型鸻鹬休憩。6月下旬，在南迁的鸻鹬开始大批抵达时，我们在此处的大堤内外计数到了数十只小青脚鹬。
▲黑嘴鸥繁殖地（Breeding colonies）
黑嘴鸥繁殖结束后，此处不再有人为的水位调控，水位已保持了较高水平至少月余。与此同时，地方上出于为水鸟提供安全的高潮栖息地的目的，征用了条子泥停车场大堤内的一处水产养殖塘并放低了水位。其面积约720亩，因而我们暂且称其为720塘。
▲1100余只小青脚鹬集群休憩的高潮停歇地720塘（标注点HTR720）
该处目前几乎为条子泥围垦区由南至北十数千米范围内唯一合适的高潮栖息地，因而吸引了由小至大各类鸻鹬及其它水鸟，包括在满潮时休憩的1100余只小青脚鹬。这个数字可能创了近年来条子泥地区小青脚鹬单日统计的最高纪录。
▲小青脚鹬 | 拍摄：汤正华
结论
好消息，但是需要清晰的看到需要更细致的工作
新纪录一方面值得庆贺，另一方面也难免另人产生担忧。可以观察到的是，方塘河口以南东台及海安潮间带滩涂上觅食的小青脚鹬由于在河口南侧没有优质的高潮栖息地，会在涨潮时向HTR720聚集。同样的，条子泥停车场以北滩涂上的小青脚鹬也会向此聚集。
这么大范围内的鸟群仅能依赖这一片地方临时休憩，可能面临多种不确定因素，例如类似人类当中流行的新冠肺炎这样的聚集性传染病等。在湿地公园做为最佳的水鸟高潮栖息地的年代，就不止一次的在其中发生过未知原因的鸟类大面积死亡的事件。
▲2014年8-10月间，条子泥不明原因的水鸟死亡 | 图片来源：勺嘴鹬在中国
▲2014年10月9日 盐城东台市防疫工作人员在条子泥调查滩涂内塘水鸟不明原因死亡 | 拍摄：畹町
湿地公园内开阔地面可见的鸟类尸体达千余，而大堤外潮间带滩涂上正在死去的鸟类则会随潮水漂移至他处而不易被调查人员注意到，因而当时整个条子泥区域内死亡的鸟类数量难以估量。
▲2014年8-10月不明原因死亡鸟类统计表（仅包含水鸟，不含雀形目等） | 来源：勺嘴鹬在中国还未发表的数据
另外，整个黄海地区，包括朝鲜半岛沿岸及山东和江苏北部，在南迁期各处也分别有数十只小青脚鹬集群换羽的记录。这些地区很多因为没有定期的大量的勺嘴鹬记录而不太受关注，导致对小青脚鹬的种群监测也不够系统。
▲一只小青脚鹬于2018年南迁期在条子泥附近的活动，可见其当时主要利用的高潮栖息地包括了湿地公园及黑嘴鸥繁殖地。| 来源：卫星跟踪数据由余晨星提供（未发表），蔡志扬制图，畹町标注。
曾经依赖这些地区的小青脚鹬种群是否因栖息环境的恶化会向江苏南部的东台至如东地区转移还有待研究。条子泥单一地点的数量由近千变化为1100余只，并不能说明小青脚鹬整个种群的数量有上升趋势，也不能说明小青脚鹬生存的环境变好了，还需结合其它研究包括其繁殖地与非繁殖地的数据，来对1100余这个数量进行解读。
▲江苏如东的滩涂，还需要更多的研究 | 拍摄：汤正华
文 / 章麟 于2020年9月末
- END -
① 英国皇家鸟类保护协会（Royal Society for the Protection of Birds，简称RSPB） ② （英国）水禽和湿地基金会 （Wildfowl & Wetlands Trust，简称W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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