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寇 | 中秋
文|曹寇
中秋节不如小时候有趣。刚开始，我也不能免俗地朝这个方向想了会儿。什么都是小时候好玩，大家都这么说，事实好像也真是那么回事，起码过节的热情现在是大不如前了。但，我不愿意这么说。
歌唱乡村，歌唱往昔，歌唱贫穷，这几乎是当代抒情的范式，誉之为陈规陋习也不为过。在我看来，乡村从来就不是我的“精神家园”，亦非“故乡”，它只是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而已，鸡飞狗跳，三姑六婆，愚昧和落后齐飞，淳朴与卑贱一色。当我看到作家们坐在城里精装修的书房里讴歌乡村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鄙夷和憎恨。而所谓往昔，除了不堪回首，除了永不再返，你还剩下什么？至于贫穷，它除了一代又一代地伤害我们，把我们变成骨子里的穷鬼，灵魂上的乞丐，别无功效。
回到中秋节上来。是的，那确实是在乡下。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月饼三两块，刀切了分而食之。饭桌上也没有别于平时的可口菜肴。月亮确实似乎比现在大一些亮一些。那又怎样？无非是空气质量不好而已。哥哥爬到草堆上看月亮，我爬不上去，只好在草堆下看他。像多年以后的电影海报一样，他有硕大的头颅，窄小的身躯，几乎像站在月中。我们是那么幼小，面对这轮亘古未变的明月，虽然在大人们的撺掇鼓动下，确实为它的升起而感到了某种不明所以的兴奋，但我们又知道什么呢？每年被重复讲述的嫦娥的故事吗？那并无新奇之处。草堆上的哥哥又想到什么了呢？几乎什么也没有，因为时隔多年，我们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了。回头一望，这种空无一物的兴奋让我感到悲伤。
当然，这不表明现在或者今年中秋我就感到有趣了。仍然无趣。有人送了月饼，我买了螃蟹和黄酒，母亲烧了一桌菜，一家老小（人员比之当年已有部分新陈代谢）吃吃喝喝。母亲年纪渐老，好在还能攀爬。哥哥日子过得不错，替他高兴。我日子过得一般，也没所谓。继而杯盘狼藉，刷锅洗碗，再逐个散去。
饭后在楼下独自晃荡的时候，我发现这晚的月光确实明亮，以至于像日光一样给居民楼制造了一个轮廓相对明确的阴影。当我从明亮的光线里走向阴影的时候，邂逅了一楼某户人家的那只鸭子。这是一只有趣的麻鸭，为什么呢？因为长期放养，它不仅对人毫无惧色，还和一条同样放养的小狗情同弟兄。有时晚上回来，我甚至发现这对小畜生还交颈而眠呢。不过，此时它只站在阴影之中，当我有意将它赶到月光下，我发现它被月光给吓坏了，发出了尖叫（如果嘎嘎也能算尖叫的话），然后扭动肥臀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
你知道我说什么了吗？反正我不知道。
---End---
作者简介
曹寇，1977年生，南京人，先锋小说家。小说语言独树一帜，简洁直接，粗野而不失优雅，构思奇特，意蕴深远。被誉为最具才华和潜力的当代青年小说家。
曹寇随笔集【我的骷髅】、短篇小说集【风波】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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