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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黑道风云】“七郎烤饼”与小西门“剪刀帮”

2017-04-19 人世老枪 故事长沙

 


【前言】


“最大的黑暗是人们对黑暗的适应,最可怕的黑暗是人们在黑暗中对光明的冷漠和淡忘。”


阎连科的这句话,我想是对七郎烤饼最完美的注脚。


天资聪颖的他,原本可以跟其他人一样,靠手艺和勤劳致富,拥有一个正常而幸福的人生。但最终他却毁在了自已的聪明上,错误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


“宁愿丑到新鲜,也不要美到雷同”,这是他信奉的人生信条,也是开启他人生悲剧的密码。


令人悲哀的是这恰恰与智慧无关。


本月独家冠名——

               

 (一)


烤饼是寻常之物,特别是在长沙这个号称美食之都的城市里,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但七郎烤饼不同,你只能在小西门外的巷子口才能吃到,而且只能在上午十点半之前赶到才可以,因为不管生意好坏,老板都会准时打烊。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个规矩是在七郎接手以后定下的。


七郎接手之前,烤饼摊一直是由他父亲掌管,他父亲的手艺师承他爷爷。他爷爷年轻时是做牙行的,所谓牙行就是中间人。晚清民国初年时,小西门就一直是湖南省最为热闹的客运码头,很多从事贸易的小商贩聚集于此,牙行就是为买卖双方说合生意,事成之后抽取佣金的人。


日军进占长沙后,生意凋敝,他爷爷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不得不放下身段在小西门的码头上卖烤饼。


1904年日本人修的小西门码头


由于做过牙行,他爷爷能说会道,为人热心,又善于察言观色,在码头上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北方来的,见他也还老实本分,离开长沙之前就给了一个秘方给他,他爷爷根据南方人的口感稍加改良,烤出来的饼就迅速垄断了客运码头。


到七郎这一辈时,文革已经结束了,个体经济的管制也随后放开,于是他父亲重操旧业。


跟所有的父母一样,他父亲并不希望他跟着自已做烤饼,而是想他跟他的哥哥姐姐一样,安安心心读个书,找个单位上班。而身为老幺的七郎人虽然很聪明,却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光小学就降了三次级。


七郎的人缘非常好,因为他大方——每天上学前就带着小伙伴去自家的摊位上吃烤饼,书包里也装着烤饼,到了学校就跟大家分,那年月又没什么东西吃,于是七郎的边上就聚集了一群随时可以听他号召的虾兵蟹将。


他父亲一看这个情况,也就死了让他读书的心,干脆让他退学专门学做烤饼。跟那个时代的大多数男孩子一样,杨七郎是他们共同的精神偶像,于是他就给自已起了一个七郎的名号,每天准时在小西门的巷子口上卖烤饼。


    

(二)


七郎接手烤饼摊之后,七郎烤饼名声大震。但这跟烤饼口味无关,而是因为七郎在江湖上的名声。


小西门和半湘街这一带,因为靠近码头,原本就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十七岁的七郎接手生意后,靠着先前的口碑,生意很是红火,加上从小养成的习惯,爱交朋友,但凡有玩的好的开口,他多半会散金救济,小小年纪的七郎颇有及时雨的风采。


1980年代初,下河街一带做小生意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小小的一条半湘街就有不少万元户,很多外地人都选择在这里进货,这也催生了另一个古老的行业——扒手。


这条狭窄的街道,每天的人流量大到无法想象,有时甚至连走路都感觉到困难,摩肩接踵之际,总有很多疏于防范的顾客被人顺手牵了羊。


这些都被七郎看在眼里,那些小偷也很灵光,得手之后,一般也会给七郎这些亮招子分一点好处。得了好处的商贩因为要长期在这里做生意,害怕这些人报复,一般也不会点破。


一来二去,七郎就跟这些人熟络了起来,慢慢的心就野了,觉得每天卖烤饼实在是来钱太慢。他决定挣点活钱。


跟那些扒手不同,七郎的长相很本分,胖乎乎的一张圆脸很有隐蔽性。每天早上,七郎卖烤饼卖到十点左右,下河街那边就早已经是人头鼎沸了,他就把摊子一收,就跑到那边去混。


扒手偷东西主要是靠手,目标主要是钱,七郎却不同,他偷东西主要是靠剪刀,他的目标主要是货。


那个年代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单车,很多人都会把货物紧紧地绑在单车后座上,在拥挤的人流中推着走。这个时候,七郎就会在人群中选定目标,紧紧跟在单车后面,然后迅速上前用剪刀把绳子剪断,把货卸下,此时前面推车的人一般都毫无觉察。



得手之后,他再把货拿到商家那里去换钱。有时被人发觉了,一看他魁梧的身躯和手上的剪刀,只要把货归圆,也就算了。加上他平常为人还不错,街坊邻舍一看是他,也会出来帮着打个圆场。


后来,七郎觉得这样也很费事,就干脆冒充搬运工去搬,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货运这么发达可以送货上门,很多时候是货到了之后,要人力去搬,七郎就混在搬运工里,拿麻袋往头上一盖,下货的人一下没认出来,他就直接把货搬起走了。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套路,但就是拿他没有办法。一是他社会上的兄弟多,势力大;另外,大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搞,就只是偷点货,反映到街道和派出所去,他的认错态度又非常好。


总之,对半湘街的群众来说,他就像是一个扁桃体,留着吧用处不大,割掉吧,有时又觉得还有点用。


他就这样一直混。到了后来根本不需要去偷了,每天带着一群小弟,在街上明目张胆地拿,每家拿一点,跟收保护费一样,这就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为此当时的长沙市市长还亲自过问了小西门剪刀帮的事。


1983年全国严打,七郎也没跑掉,他被抓后关在了长桥。也许是得益于祖上做牙行的口才,反正到哪里,他都能很快的跟周围的人处好关系。在牢里,因为他会做饭,又会做饼子,领导安排他负责食堂的采购,给人的感觉就是坐牢跟不坐牢没有多大的区别,反正每天都在外面跑。


从牢里出来之后,下河街和半湘街那边刚好又要拆迁,那个时候不像现在,补偿款有是有,但不多,他就还是卖烤饼,但那时的他在道上已经是名声哥了,提起七郎烤饼,道上的兄弟没有不知道的。


白天他还是卖烤饼到十点,只是收摊之后不再去混,而是去驮腿了。


他身上一般都会放两个戒子,一个金的,一个铜镀金的。白天跟妹子策的时候,就把那个金的戴在手上,妹子一看好大的一个金戒指,一般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有钱人,在加上他口才又好,几个笑话一讲,那些妹砣就笑哈了。


到了晚上,他带着妹子们去解放西路泡吧,那时侯,酒吧刚兴起,一般人在里面还不是玩得很开,有时主持人让大家上去互动,一般人都不好意思上去,七郎却出得众,一到互动的环节,他穿一件白衬衣,外面套一件长风衣,挺着个大肚子,上去跟那些洋妞跳舞,逗得下面的妹坨笑得合不拢嘴。


宵夜的时候,几杯酒下去就跟妹子说,你跟我睡觉,我把戒指给你,那些妹子只要一答应,他就把她们带到湘江旅社那里开房。




第二天起来,他把那个铜的戒子往妹子怀里一扔,潇洒离去。回头去下河街再买一个。


这招玩多了,就被那些妹子识破了。不过七郎也不在乎。这个时候的他,终于迎来了他人生之中的最光辉时刻——成为了派出所下辖的联防队队长,每天下班都骑着他的边三轮在半湘街进进出出,胖乎乎的脸上永远都是笑。


不过没过多久就出事了。有一次,联防队去抓吸毒人员,抓住之后,结果七郎却下令将他们放了,事后才知道,他收了人家的黑钱,结果,他不仅被开除联防队,还再次被抓进了长桥。


再次从长桥出来后,七郎就染上了毒瘾,多次被政府打击后,也慢慢淡出了道上兄弟们的视野。


有人说,他去了南方贩毒,在逃跑过程中被击毙;也有人说,他戒毒成功后,已经退隐江湖……总之这个曾经真实的存在,已经永远不知所踪。


【手记】


“长沙小西门外,望两岸居人,虽竹篱茅屋,皆清雅淡远,绝无烟火气。远近舟楫,上者,下者,饱张帆者,泊者,理楫者,大者,小者,无不入画。天下绝佳处也。”


这是《广阳杂记》中记载的小西门,300多年过去,无论是物理的还是精神的,小西门都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当年的景象已淡然无存。


唯一没有改变的也许只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那些受困于身份与命运的挣扎与沉浮。


正所谓:

行人莫谓当年事,故园东来渭水流。


作者“人世老枪”:时光不逝,圆圈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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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独家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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