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团头湖，睇睇男白鹭向女友献媚

刚跟春天打了个照面，夏天就要来了。这不仅仅是气温在升高的事实，这是位于长沙城北25公里之外的一片大洼地上的鸟群告诉我的。

每年夏天，我都会驱车前往俯卧在洞庭湖南缘洼地上的团头湖去寻找水雉，一种夏候鸟。它们每年立夏前后从南部沿海地区飞来，在长江中游的河湖网中繁殖。

候鸟与节气有着紧密的联系，每一年的往返迁飞就像上好发条的时针，牵扯闹铃的那根弦一绷紧，鸟群就按时飞到各自的产卵场中，为接下来一年中最繁忙的育雏工作做准备。

这也是许多夏候鸟迸发生命力的时刻。大家熟知的白鹭，会披上漂亮的婚纱（繁殖羽），体态优雅地站在枝头抛头献媚，为迎娶自己的新娘拼尽力气。

春夏之交是躁动的季节，它属于那些年轻、躁动不安的新生命。

它也是动物界雌雄交合，含辛茹苦孕育生命果实的时刻。在这孕育一切，泼洒荷尔蒙的季节，既有来自大地上风吹草地的柔美，也有暴雨倾盆、春雷滚滚的热烈，沉寂一个冬天的生机终于按捺不住了。

前一刻还如此困倦，随着车窗外错落有致的水稻田缓缓递来，田间地头的那一抹新绿，让人为之振奋。天气变得燥热起来，在微信群里看到团头湖已经来了大批夏候鸟有点不太相信，想去确认一番，便早早启程去了团头湖的西围子。

01.  春夏之交，团头湖湖床上野性十足

坐在团头湖（西围子区域）的柔软的湖床上，一时不知所措，打开地图反复确认，才发现我所置身的地方，在夏季丰水期是一片被淹没的沙滩。

现在汛期还没到来，团头湖的湖水维持着冬季的枯水线。

团头湖丰水期还未到来，湖床长裸露出狭长的孤岛  。图/魏波▼

水位线附近可以看到清晰的“退潮”痕迹，一层薄薄的黄沙掺杂着黑色的矿物质结晶被冲刷到岸边，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属色的光芒，蚌、螺爬行过的痕迹留在柔软的沙滩上，形成放射状的纹路。

我环顾着被风吹起的草场，如银丝般熠熠闪光的苔草紧贴着水面向岸上匍匐而去。近处的沙滩上是芦苇新出来的嫩茎。已经结籽的莎草站在更加低洼的水凼里，地面上冒出一簇簇黄色的花，那是委陵菜或者稻槎菜。

一丛稻搓菜 。图/钱烨▼

绿影交错之间，更远处是泛着白光的水面。天气晴朗，气温在迅速回暖，站在草地里向水面走去，越往前，泥沙更加柔软，直到渗出水。

回想起去年7月来找水雉时，这里应该就是须浮鸥的产卵场。由于此处的地形起伏不断，一些隆起的地方在夏季并没有完全淹没，生长出的水草刚好托举住须浮鸥的蛋。

被水淹没的地方，包括我看到的绝大部分沙滩，在夏季时会长出一大层芦苇，这些芦苇会成为湖中水鸟的乐园。

湖边生机勃勃的沼泽地。图/钱烨▼

联想起夏季这里开阔的水面，水鸟翩跹的样子，此时还是一片百草丰茂、春意盎然的景象，不禁让人感叹大自然的铁律无情。不过也正是有了四季的更替，万物才得错落有致地生长，人们才会怜惜当下的风景、风貌。

在汛期来临之前，草甸上的苔草、莎草就会完成生命史，利用顽强的根茎与种子在泥沙里休眠。

而被春光吸引来的游客们，则肆意地踩踏着湖床，一些人把车开到大堤上，顺着坡走到草甸中间，看着花花绿绿的世界，心情也跟着放飞了。

02. 

树林防止水土流失 ，形成一座座孤岛

确认好位置后，我向朋友推荐的“鸟岛”走去。由于是无意中的发现，“鸟岛”的具体位置无法确认，只知道沿着西围子区域团头湖的大堤向前很长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处近邻湖面的孤岛，鸟群集中在孤岛上。

站在西围子下的湖床上，眺望远处的湖面，视线的右侧，临近岸边可以目及两处“孤岛”。在夏天丰水期的时候，这些孤岛应该是被水面围困的，现在汛期还未到来，有人走到孤岛上垂钓，甚至搭起了帐篷。

湖边钓鱼的人。图/钱烨▼

我向距离我最近的一处孤岛走去。环顾四周，这个岛深入湖床约300多米。成排的池杉形成一条通往岛上的“大道”。

有游客牵着宠物狗在林荫道上步行进入岛上，后面跟着的男人们则抱着钓鱼的工具箱，他们大声地讨论着湖水的深度，为调整鱼漂的位置争论不休。

团头湖湖床上的池杉林，很多人跑来露营。图/钱烨▼

我从一片半米深的禾本科草丛中探出脑袋，踩着湿漉漉的沙滩向这个岛走去。半路遇到一只灰色的鸻鸟。它的胸与后半身都是灰色的，胸前披着洁白的羽毛。由于距离稍远，无法断定是哪种鸻，但是让我疑惑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时间已经过了4月，这些冬候鸟为何没有飞走呢？

只见这只鸻鸟小心翼翼地在沙滩中翻找食物，它的尖喙可以掘出泥沙中软体动物如蠕虫。大多数时间里它们都喜欢群体活动，像这样错过了迁飞时间，又是孤零零一只的鸻鸟，是很少见的。它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孤零零地出现在这里呢？

还没等我弄明白前因后果，这只幼小的生灵就发出一阵短促的鸣叫声，飞过草丛，消失在湖面的另一侧。

团头湖的鸟岛已经来了很多夏候鸟。图/钱烨▼

我朝着前方的岛屿走去。这个看似有点悬浮在湖床上的岛，事实上是由于岛上植物的根须固定土壤而形成的。抱团生长的一片樟树林，形成一片巨大的伞状树冠层。

在这个树冠层覆盖下的岛，才得以从四周的水面中幸存下来，逐渐被冲刷剥夺出一块高耸于水面的地方。

团头湖湖床上的樟树林纯林，像一个孤立的岛。图/钱烨▼

岛上的草地上，长着池杉，刚抽出嫩芽，青翠欲滴。岛上树林下更是凉爽宜人。

树影斑驳的光影里，几个钓客坐在土堆上露出魁梧的上半身。女人们在池杉林下打转，摆姿势拍照，一棵树下坐着一家人，在一张简易的桌子上用起午餐。

抽出嫩芽的池杉。图/钱烨▼

03.  

遇到一群没有北迁的美丽鸟

在大堤上的拐角处，远远看到伸入湖床的一片树林，样貌与之前看到的有些相似，只是树木更多，外围有一圈砖墙将树林包围，那里应该就是朋友无意间发现的鸟岛了。

我从一户人家的屋后走下，沿着围墙偷偷来到靠近鸟岛的地方。刚一探头，就看到一只极为熟悉的身影——黑翅长脚鹬站在岸边。

一只黑翅长脚鹬站夜鹭旁边。图/钱烨▼

它修长的双腿，以及腿上血红色的皮肤，让它在鸻鹬类水鸟中特别出名。端庄美丽的外表，站在一众矮小的鸻鹬类水鸟中，确如鹤立鸡群，由此它也被戏称为踩着高跷的鸟。

已经4月初，它们还没有向北迁飞，看来是被什么事耽搁下来。不过随着气温的回升，它们应该受到了北方繁殖地的召唤。

鸟岛上，一只夜鹭飞过树林。图/钱烨▼

能够看到这么美丽的水鸟，我开心坏了。随后才留意到在那只黑翅长脚鹬的后面站着一排夜鹭。它们是夏候鸟，应该刚刚才从沿海地区迁徙而来。

大部分的鹭鸟都会从湖南与广西接壤的南岭山脉一路北上，在长江中游的河湖网中的疏林地带聚集、繁殖。

一只夜鹭站在树枝上。图/钱烨▼

这些鹭鸟包括大白鹭、中白鹭、小白鹭、夜鹭、池鹭、牛背鹭，它们是这片鸟岛的主人。目前在团头湖鸟岛，还只看到夜鹭和小白鹭。

作为提前到达的夏候鸟，它们正在为争执领地而吵得不可开交。大部分的鹭鸟叫声都是刺耳的“呱呱咔咔”声，很远就可以听见它们聒噪的声音。

一只小白鹭从树林中跳过。图/钱烨▼

鹭鸟在进入繁殖期后，最显著的变化是长出了繁殖羽。拿最常见的小白鹭来说，从颈、肩部长出的繁殖羽像婚纱一样披在身体上，雄性小白鹭可以控制这些繁殖羽，以最美的姿态来获取雌性的芳心。

在鸟岛，目力所及的树林上空，很明显一些小白鹭的繁殖羽已经长出，它们挑剔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站在枝头搔首弄姿，希望在接下来的配偶争夺中能够尽快胜出。

鸟岛上已经有夏候鸟迁来，小白鹭已经长出了繁殖羽。图/钱烨▼

鹭鸟以水产为食物，所以它们的繁殖地不会离水面太远。目前在湖南各地河湖网络中，发现鹭鸟繁殖点的地方很多，大部分分布在远离人烟的疏林地区。

例如团头湖的鸟岛，相比其他小岛，这个鸟岛地理更加偏远，游客很少会步入其间打扰它们休息。

茂密的树林为它们安置巢穴提供了方便，而宽阔的湖面不仅可以为它们提供食物，也是它们远离人类干扰的自然领地。

团头湖湖岸线上分布着好几个这样突入湖水中的半岛。图/钱烨▼

在城市大肆向外扩张的时候，能够有一方天地，保持着自己的自然属性，让水鸟在这里自由地栖居，当真是一件越来越“奢侈”的事情。

随着城北大泽湖的开发，作为长沙市内面积最大的团头湖，可能是境内为数不多可作水鸟繁殖地的自然湖泊了。

团头湖里的两只斑嘴鸭。图/钱烨▼

我每年都会抽出时间来此做几场自然观察，它对于我来说既是寻找乐趣的沃野，也是领受安静之道的无主之地。

湖边沙滩上蚌螺爬行的痕迹。图/钱烨▼

“人间四月天”，我们站在这些柔软的沙滩上，看着起伏不断的草浪与熠熠生辉的湖面，鸟岛巨大的树冠层上翩跹飞起的几只白鹭，那悠然自得的场面，让我们也能做几回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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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然时序同呼吸

文字｜钱烨图片｜魏波 钱烨     微信编辑｜唐兵兵 杨媛 （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