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了柬埔寨新娘,然后有了那些事~~
记者:蓝方
如果不是因为出现了一些和当地人样貌明显不同的女人,赣东北的凰岗小镇和别的南方乡村并无两样。
凰岗位于江西鄱阳县与景德镇市交界处,昌江蜿蜒而过,20多个村庄散落在河道两侧,一道船闸连接两岸。盛夏7月潮黏的空气里,村道上只有佝偻的老人缓缓走过。店里赤膊的学徒是村中少见的年轻男人。
小卖部门口支起的凉棚,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女人们打着麻将,老人在一旁闲坐,放暑假的小孩追逐打闹。两个年轻女人则独坐一隅,窃窃私语。
她们有着比当地人更黝黑的肤色。面部轮廓分明,深眼窝,大眼睛,厚嘴唇。一个女孩踩一双“恨天高”,高腰T恤再配上紧的高腰牛仔裤,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另一个女孩已有身孕,低头玩弄大屏智能手机。
“这就是我们这儿的柬埔寨媳妇。”一位村妇介绍说。她也不知道全镇到底有多少外国新娘,但人们对她们一点都不陌生,“小一点的村有两三个,大的六七个,村村都有”。
村民们介绍,凰岗镇第一个柬埔寨新娘是大约七八年前出现的。那是镇上有人去云南边境打工,柬埔寨客户将自家的亲戚给他撮合成对。这个柬埔寨女孩对远嫁中国的生活颇为满意,又陆续介绍老家的姐妹来江西。熟人介绍熟人,“介绍”的生意越做越大,介绍费越收越高。这个过去因年年洪涝而出名的镇子,一时成了柬埔寨新娘在国内的集散地之一。据村民们了解,镇上专做此“生意”的“老板”就有十几人。
过去三年间,仅江西一省,便有超过2000对涉柬婚姻在民政部门正式登记注册。因为办理涉外婚姻手续的便利,柬埔寨新娘已远远超过越南新娘,大规模涌入江西、福建、浙江等省的农村地区。
村民们对“外国佬”已没有丝毫新奇。甚至连谁家的柬埔寨新娘逃跑去了上海的领事馆,也已算不上新闻。这些远嫁而来的女孩,最重要的职能,便是生育后代。
远嫁
“要不是自愿,我怎么会来?”30岁的小燕怀抱自己一岁多的儿子,用江西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
她在两年前嫁来凰岗,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学会了中文。嫁来不久,丈夫就去了浙江打工,一年回家一趟,以偿还娶亲的欠账,给簇新但空荡的三层新楼添置家用。
当地人把这些女孩的到来归结于贫困。作为世界上最不发达国家之一,2011年柬埔寨贫困人口比例高达20.5%,约810万人过着每天收入低于2.3美元的生活。在凰岗,被当地村民频频搬来证明柬埔寨贫穷的案例,是几张柬埔寨农房的照片。“住得跟我们的工棚差不多。四角都是草帘子,白天卷起来,晚上放下来就成了门。”一位村民说。
“没有这么夸张。”小燕承认自己的老家确实很穷,“但我们住木屋,不是草棚。”小燕家在金边附近的农村,家中六个孩子,五个都是女孩。父母务农,自给自足,几乎没有现金收入。
小燕读书读到初二,很早就去了金边的服装厂做工,一个月的工资折算成人民币,不过五六百元。她所在的村庄,女孩一般18岁便出嫁,“越穷嫁得越早”,而她28岁才决定嫁来中国。“因为在柬埔寨找不到合适的。”小燕说自己过去都没有谈过恋爱,“我嫌那些男人太穷”。
小燕在工厂时就听说有不少女孩嫁到中国。而在2010年以前,中国还并非柬埔寨女孩外嫁的首选地。大量柬埔寨妇女通过中介嫁去韩国,2008年在韩国的柬埔寨新娘人数超过2.5万人。为了打击潜在的人口拐卖行为,柬埔寨政府在2010年颁布法令,“暂时性”禁止柬埔寨妇女嫁给韩国男子。
如今,中国取代了韩国,成为柬埔寨涉外婚姻的主要目的地。小燕对中国毫无概念,只知道是个比柬埔寨“大得多、富得多”的国度。此外,在家庭暴力普遍的柬埔寨,“中国男人不打老婆”的宣传也深入人心。
小燕打电话跟家人商量。通过工友认识的介绍人承诺,她嫁到中国后,家人可以拿到400美元的礼金。
“我妈妈就高兴地把我卖了。”小燕半开玩笑地说,“嫁女儿不就是卖女儿嘛?”在她老家,男方都要向女方家支付一笔不菲的礼金,若是有钱人家,礼金往往高于400美元。
小燕的妹妹们都嫁给了柬埔寨本地人。“有好男人,也有坏男人。”2012年夏天,小燕与另外四个女孩同行,从金边坐飞机到上海投奔婚姻中介。回忆这场前途未卜的旅行,小燕说自己心中并不害怕,“赌命”。
剩男
柬埔寨女孩入境后,凰岗的中介便会包辆车,把她们从广州或上海的机场带回镇上,等待附近的男人上门挑选。
当地人认为,娶不到老婆的人,才会想着娶外国新娘。
“农村就是男的太多了。”镇上一位曾拉过柬埔寨新娘的黑车司机感叹。“你不知道我们凰岗那些年计划生育抓得多严!”在他看来,因为只许生一个,家家都想要男孩,选择性堕胎导致今天“剩男”成群。而这并不只是凰岗的难题。严苛施行30年的计生政策,饱受诟病的负效应之一,就是严重失衡的性别比。在中国,每出生100个女孩,就会同时出生118个男孩。预计到2020年,中国将出现约3000万“光棍”,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将是贫困地区最弱势的男性。
在凰岗,被“剩下的”是两类人:身体有残疾或缺陷的以及家境贫寒的。当地村民介绍,凰岗婚俗礼仪甚重,迎娶新娘至少要准备20万元的现金。在这个相对富庶的村镇,因贫穷娶不到媳妇的情况虽说越来越少,也非绝无仅有。
今年已37岁、身体健康的徐刚(化名)认为自己娶不到老婆并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徐刚只读了四年小学,以在城市打零工为生,偶尔也在家帮父母料理农事。自认性格内向不会说话的他,此前谈过两次失败的恋爱。年纪越大,找老婆就越难,但“无论如何还是要结婚才行”。
三年前,镇上的熟人上门游说他,何不娶个柬埔寨老婆?“当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就答应了。”徐刚至今懊悔当初的决定。他回忆,熟人不断强调柬埔寨的女孩温柔、漂亮,因为贫穷才不得不外嫁,只要对她们好,都愿意在江西好好过日子。而村中确实有娶回柬埔寨老婆、看上去也过得不错的。徐刚和中介谈好了7.4万元的“介绍费”,拿出了所有积蓄,还举了3万元外债。
相亲过程中,当地中介尤其强调“双向选择”。通常是男方先选,挑中后女孩再去男方家考察,若不同意则另行选择。“一般只要家里有楼房,女方就没有不同意的。”一位了解中介业务的村民说。
而当徐刚前往镇上“挑”新娘时,那一批只剩下一个女孩。这个后来被徐刚及家人唤作“素萍”的女孩当时23岁,刚被带到徐刚家里,便流露出明显的不满。徐刚家是两层的水泥楼房,屋里陈设相对老旧。素萍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大通,徐刚一家也听不懂。中介将素萍叫到一边接电话,用外语进行了一番争执。随后中介返回告诉徐刚,他们刚才说服素萍,女孩同意嫁给他了。
一年多以后,徐刚才从与素萍交好的同村柬埔寨女孩那里得知,素萍当初接的那通电话不是说服,而是威胁。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来江西打工,直到走进徐刚家门,才意识到自己要被嫁人。
几天后,在中介陪同下,徐刚和素萍去了江西省涉外收养和涉外婚姻登记中心。这个位于南昌市中心一栋写字楼26层的登记室,在过去三年间几乎每天都挤满人。
中心主任王文亮介绍,从2011年到现在,已有2000多对涉柬婚姻登记。相较越南,迎娶柬埔寨新娘手续简单许多。越南要求男方亲自去越南办理手续,而柬埔寨只需提供女方的单身证明。柬埔寨新娘的数量因此一跃超过越南,成为江西外籍新娘的主力。
在登记室的墙上,贴着涉柬、涉越婚姻登记程序以及一份如何应对“素质太低”当事人的指引。
王文亮对财新记者介绍,过去甚至出现男方与中介到了登记现场还讨价还价、发生争执的情况。此前还有过女孩躲进中心办公室求救的案例。为了应对涉柬婚姻数量的飞涨,登记中心专门配备了柬埔寨语翻译,一一询问每一个女孩是否自愿出嫁。
但在2011年8月,素萍面对翻译询问时,并未表露异样,顺从地回答了“愿意”。在两人的结婚照上,徐刚喜形于色,素萍则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隔膜
娶得素萍进门后,徐刚形容,就仿佛家里来了个贵客。他掏钱给素萍买衣服,买手机,还开通国际电话,让她可以和家里联系。家务也不让素萍做,更不要说地里的农活了。
但素萍显然不领情。由于语言不通,素萍和徐家人几乎没有交流,以至于到今天,素萍家在哪儿、家中几姊妹等基本的信息,徐刚都一无所知。
一家人最大的冲突是吃饭。素萍吃不惯辣,而她做的焖鸡饭和清蒸猪脚又让徐刚一家难以下咽。除了吃饭睡觉,徐刚几乎找不到自己的生活和这个新娘还有什么交集。
小燕也难言对丈夫有多少感情。过年回家的两次相聚之外,小燕说平时根本顾不上想他,“我现在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怀孕生孩子,是这些柬埔寨新娘最重要的任务。在凰岗镇每天的早集上,随处可见腆着大肚子的柬埔寨女人们——这是她们和当地生活联系最密切的地方。其他时候,女孩们便相互串门,或一同到村中小卖部闲坐。待能听懂些许中文后,偶尔也会看看电视。也有一些女孩,在生完孩子后选择和丈夫一同出门打工。
当她们生完孩子,柬埔寨的新娘们就有了回家的机会。今年4月,老公给小燕买了机票,她独自回家探亲,在柬埔寨呆了将近三个月。“老公很放心我。”小燕说,因为孩子留在江西,婆家相信她肯定会回来。而她自己,还是很满意在江西清闲的生活。
徐刚的妻子却是例外。徐刚一年多不再外出打工,就是想生个孩子。而素萍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徐刚后来怀疑,素萍在悄悄避孕。与同村的柬埔寨女孩相熟之后,素萍的生活变得尤其规律。“早出晚归。”徐刚说,每天一早,素萍便出门去玩,到了晚上才回来。徐刚只知道她和其他柬埔寨女孩在一起,但具体在做什么,去哪儿玩,素萍一概不说。家里似乎就是她免费吃住的旅馆。徐刚看着窝火,又不善言辞,加之语言不通,“吵架都没法吵。”
后来徐刚才知道,在素萍每天早出晚归的日子里,她竟然从老家介绍了一个女孩嫁来江西,并且从中赚了两三万块钱。
去年,素萍用这笔钱给自己买了机票,回柬埔寨探亲去了。徐刚自然不愿意,但也未强加阻拦。“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把她关起来?”
出走
没想到,不久素萍自己又回来了。她回来是为了和徐刚离婚。徐刚也不愿意再勉强和她过日子,但要求素萍把钱还给她。素萍的回应,是彻底离开徐家,不再与徐刚联系。
素萍的离开,让徐刚心灰意冷。他一次次到镇上去找中介人,要求他归还自己的7.4万元。但介绍人不同意。“他说没有过了两年还让退钱的”,徐刚说。
前段时间,徐家一个亲戚在景德镇看到了素萍,没想到她竟在景德镇做起了中介生意,往返柬埔寨多次,将女孩带到鄱阳、景德镇、乐平一带。
另一些女孩的逃跑经历则有些坎坷。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柬埔寨驻上海领事馆接到好几起柬埔寨新娘的求救。半个月前,他们刚送走六个从鄱阳、景德镇一带逃出的女孩。与此同时,还有10个柬埔寨妇女住在领事馆附近的地下室里,等待办理回国手续。
一个名叫Hong Thavery的19岁女孩讲述了她的经历。她在金 49 31547 49 15535 0 0 2466 0 0:00:12 0:00:06 0:00:06 2897 49 31547 49 15535 0 0 2128 0 0:00:14 0:00:07 0:00:07 3203 49 31547 49 15535 0 0 1864 0 0:00:16 0:00:08 0:00:08 3269 49 31547 49 15535 0 0 1670 0 0:00:18 0:00:09 0:00:09 2997遇到一个柬埔寨妇女,称可帮助她前往中国的工厂打工,一个月能挣5000块钱。待她同意后,一个中国男人来到柬埔寨,接走了她们一行五个女孩。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个机场,也不知道最后被送到了中国的哪里。她自述被强迫在家中劳动,不允许外出,而她的丈夫经常违背她意志强暴她。她曾试图逃跑,但遇上了当地的警察,又把她带回给她的丈夫。婆家人经常不给她吃的,她只好悄悄跑到同村的其他柬埔寨新娘家里去讨要食物,“就像一个奴隶”。
刚离开中国的六个女孩,也称自己遭到了欺骗。介绍人以打工之名将她们带来中国,却强迫她们嫁人。据了解此案的志愿者介绍,Thavery的经历非常极端。这些被欺骗的女孩在婆家确实也有冲突和矛盾,但并没有受到过分的虐待。这些女孩甚至以2400元的价格,集体包了一辆车跑到上海。
监管
联合国反拐机构项目中国办公室协调员何云霄介绍,判断这些女孩究竟是跨国婚姻还是人口拐卖,关键在于是否有欺诈、债务束缚、胁迫等违背当事人意愿的情况发生。从去年开始,江西警方破获多起拐卖柬埔寨妇女的案件,大多涉及以工作为由的欺诈,或强迫妇女嫁给智障、残障男性。
但据王文亮了解,真正涉及暴力、欺诈的涉柬“婚姻”仍是少数。大多数情况下,女方都是“自愿”来到中国。也有不少“自愿”嫁来的女性婚后不适应、与夫家发生矛盾,而选择离婚、逃婚。这种表面“自愿”的跨国婚姻,在王文亮眼中,本质上仍是买卖婚姻。“没有语言沟通,没有经济基础,更没有感情基础。由中介临时撮合,甚至认识当天就来办证。”王文亮强调,这种不正常的婚姻状态是不人道的,并不是真正出于当事人意志。“说白了,一个为了钱,一个为了性。这不符合中国人对婚姻的理解。”
但在长期从事反拐活动的律师、“宝贝回家”法律顾问张志伟看来,中国严重失衡的性别比,带来的不仅是个人的婚姻问题,更将成为社会稳定的隐患;在全球区域发展不均的大背景下,贫困的柬埔寨,确实就会有人愿意以婚姻的自由、幸福为代价,求得更好的物质生活。供需双方市场两旺,张志伟认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政府不应只是简单打击,而要正视此种跨境人口流动趋势。这包括要有效甄别拐卖受害人、打击人口贩运,也要开辟正规合法的涉外婚姻中介,加强对中介行为的监管,杜绝强迫、欺诈等行为的存在。同时应建立起相应的跨国婚检制度、强化对移民资格的审核。而在目前,打击和禁止仍是主流。1994年,为了避免“我国一些妇女被骗出境外”,国务院曾发文禁止成立涉外婚姻介绍机构。何云霄介绍,湄公河次区域反拐协调机制(COMMIT)进程涉及的六个国家中,仅越南在跨国婚姻法中提及中介。面对潜在的人口拐卖风险,各国的态度普遍是加速立法、加大执法力度以打击非法跨国婚介。
王文亮介绍,从今年1月开始,江西有关部门走访柬埔寨使领馆,向他们提出柬埔寨妇女单身证明这一法律文书管理混乱的问题,希望他们严格审验涉及跨境婚姻的相关文书。2月的涉柬婚姻数量骤降至36对,3月甚至一对没有,4、5、6月各有4对、1对、6对。过去登记室里黑压压的排队场景已不复存在。
在凰岗镇的派出所里,挂有柬埔寨、越南、中国三面国旗的外国人管理服务站外也贴出告示,提醒大龄男青年及其家庭慎重对待跨国婚姻,以防上当受骗;婚前一定要有感情基础,避免婚后出现离婚、逃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7.4万元打了水漂的徐刚至今仍不甘心。他等待着素萍再次回家和他离婚,“她能赔多少算多少,我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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