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百年奋斗历程中的点滴 ——两位日本老人眼中的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党人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人民中国 Author 于文
砂原惠老人珍藏的旧照和纪念勋章（摄影：王朝阳）
1945年日本投降，一批日本人的子女由于各种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滞留在中国。他们有的失去了亲人，被中国养父母抚养长大，有的留在农村和当地人一同生活，还有的参加了解放战争，投身到新中国的建设……他们亲身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前后的重要历史时期，与中国百姓、军队战友以及我们党的党员干部朝夕相处。
时至今日，随着年代的久远，他们的青春往事对于当代青年已成为历史故事，而对于日本青年来说更是鲜为人知。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那时的中国共产党人又是什么样子？笔者驻日工作期间，接触到好几位亲历时代、见证历史的日本友人。其中对砂原惠先生和武吉次朗先生的经历印象尤为深刻。随着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的日益临近，今天就和大家分享这些与中国人民并肩作战，为新中国成立和建设贡献青春的日本友人所讲述的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党人。
又见“张老”
今年春节，笔者给住在神奈川县藤泽市的砂原惠老人寄去了亲手包的饺子。因为在两年前初次采访之时他曾说过：“每年都要去北京，与老战友和他们的子女吃饺子。”从去年初开始，中日两国人员往来因新冠疫情被迫停滞，砂原先生也久未与战友相见了。或许这些中国饺子能够为他减轻一些思念之苦吧。4月初笔者再次来到砂原先生家，他见面头一句话：“谢谢你们的饺子，我很想念中国。”
砂原惠接受人民中国东京支局采访（摄影：于文）
砂原惠老人有个中国名字，叫张荣清，他说是报名参加解放军时因为喜欢三国演义里的张飞，临时起意给自己取的中国名。所以现在他的中国朋友们都称他为“张老”。砂原先生当过地主家的长工，后来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到日本后在国际贸易促进协会工作，再后来自己做起买卖，在河北蓟县建了个酱菜厂。他传奇的人生故事被改编成漫画《血与心》，去年日文版编译完成，进入日本市场。据说不久后，《血与心》的动画片即将问世。
笔者是80后，在我们眼里的地主形象大概就是半夜鸡叫的周扒皮。那么现实中是个什么样子呢？砂原先生讲起他的亲身经历。抗战结束后，砂原一家难以回国，母亲就带着孩子在农村给地主做长工。“母亲做针线活，我给地主放猪，我们吃的都是地主家吃剩下的东西，根本吃不饱。”砂原先生说，“一天，地主给我升官了，不放猪改放牛了。于是我就在放牛的时候在手上涂上盐巴，牛爱吃咸的，就来舔我的手。然后牛就会去河里喝很多水。”讲到这里砂原先生笑了：“牛鼓个大肚子，地主就认为我让牛吃饱了，给我奖励，我就能吃上酸菜了。”虽然他讲得轻松，但仔细想想，牛吃饱了长工才有的吃，真令人心酸。
漫画《血与心》中日文版
“那时候老百姓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共产党的军队，哪个是国民党的军队。但是我看见解放军来了，从不进到农民家里，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而‘国军’呢，那些军官身边还带着女的。我就想了，这是什么军队啊！”砂原先生继续讲。后来解放军在他们村子搞土地改革，砂原家是雇农，优先分到了好土地。“也不是全部剥夺地主的土地，他们也能分到，不过就是不太好的地罢了。政府不让地主不劳而获，但是给出路的，要他们用自己的劳动过活。”
就这样，砂原先生感到了解放军是真正为人民当家作主的部队，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也为了让更多人得解放，“张荣清”参军了。经历了三大战役，全国解放，砂原先生又扛起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枪。
“一天，政委把我叫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啊，心想是不是我申请入党的事有眉目了。”砂原先生讲起在朝鲜战场的经历。“政委问我，你是什么人？我说我是军人。他又问，是什么军人。我说，是革命军人。”砂原先生被政委问蒙了。政委说，张荣清同志，我们知道了你是日本人，你回去吧。“平时都叫我小张，这回叫张荣清同志。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离开了部队。”讲到此处，砂原先生哽咽了。
砂原惠向记者展示他的老护照（摄影：王朝阳）
后来砂原先生被调到东北航校，负责与日本教员的协调工作。“革命军人张荣清”看到日本教员的饮食，愤愤不平。“为什么我们的战士在前线吃那些，日本鬼子却在这里吃大米饭呢？”砂原先生说，“后来我学习了航校的历史，解放军接纳日本人，日本人为中国做贡献，我终于理解了，很受教育。”
笔者同样感到深受教育。我们的党和军队不仅是正义之师，更是如此地包容，海纳百川。对于曾经带给我们沉重灾难的敌人依然可以善待他们，接纳他们，并转化为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力量。恐怕也正是这样的胸襟和关怀让许许多多像砂原先生一样的外国人，把中国当成了自己的家。
回忆武吉先生
2018年，日本国际贸易促进协会原常务理事武吉次朗先生欣然接受笔者的采访邀请，年近90高龄，却一个人乘坐城铁从千叶县来的东京。递给笔者一张只有名字和联系方式的名片，一口地道的中文说道：我这叫“无官一身轻”。
与砂原先生经历类似，武吉先生同样在日本战败之后被留在东北的，他参加了矿山的工作。1947年，国民党军占领延安的消息传来，他和其他留在东北支援解放战争的日本人一样悲观。“可是单位里党的干部充满信心地告诉我，我们夺过国民党的美式装备，不久全国就会解放了。我听着像是听梦话。结果第二年东北全境解放，又过了一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就在想是什么力量让这支衣衫褴褛，装备简陋的队伍能够解放全中国呢？”这是当时武吉先生接受采访时讲过的话。
“我这辈子只有一次动手打人，是因为被同事叫‘日本鬼子’，一怒之下大打出手的。”武吉先生讲道。本以为会受到严厉处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领导只是说他“修养不够”，却对被打的同事进行了严肃批评：“武吉不是‘日本鬼子’，是我们的朋友，是同志！”。最后，被打的同事向武吉道了歉。这件事给武吉先生带来了思想上的巨大震撼，他说：“在共产党的队伍中，我深切地感受和体会到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也正是中国共产党能够赢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胜利，建立新中国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武吉先生还讲到新中国成立之初，既要面对国民党政府留下的通货膨胀、物资奇缺的烂摊子，又不得不面对新的战争。如此困境之下，他感到却是消费物资逐渐丰富起来，人民的生活水平年年提升。他说当时社会上曾流行长条大肥皂，“新的消费品不断涌现，甚至形成时尚潮流，如此生机勃勃，人民怎么能不拥护共产党呢？”
回到日本后，武吉先生加入日本贸易促进协会，在两国尚未恢复邦交正常化的状态之下，多次陪同日本有志之士访问中国。他有一本周恩来总理亲笔签名的《毛主席语录》，落款时间是1967年6月27日。他说这是传家宝。“26日晚，我们日本访华团等待周总理接见，见到总理已是深夜。当总理为我签名时，他看到时钟已过12点，落款就写下了27日。”武吉先生回忆道。1971年再次受到周总理接见，他发现中方的报告里把我的名字写错了。为此特别批示，更正并向我致歉。武吉先生感慨道：“日理万机的总理竟然清楚地记得只见过几面的一个日本年轻人的名字，他总是把对别人的关心放在第一位。每次看到总理的签名，想起这些往事，我都会忍不住流泪。”
采访之后，笔者把将要在网上发布的中文稿和将在《人民中国》杂志上刊载的日文稿发给先生。没想到他把稿件打印出来，修改之处用红笔一一标注。而且不仅是日文稿件，中文稿同样做了订正。笔者钦佩武吉先生的汉语功底，更加敬佩他的认真精神。杂志发刊，寄到武吉先生家里却晚了两天。笔者抱歉地解释说因为日本邮局周末休息，武吉先生笑着说：“他们这就是缺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武吉先生在2019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位时刻把中国共产党宗旨记在心头的老前辈深深地触动着笔者的心。
砂原先生的家就住在中日动漫爱好者的“打卡圣地”湘南高中附近。两国青年一定会因为这个共通的青春记号而感到亲切。而当我们知道了武吉先生、砂原先生与中国共同走过的青春故事，同样会感到亲切，感到轰轰烈烈。他们讲述的共产党和共产党人，是党的百年伟大奋斗历程中被等身大还原了的点点滴滴，凝聚其中的智慧和力量，中日之间的牵绊和友谊，正值得我们传承和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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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民中国）
主编：刘倩
本期责编：牛慧颖
本期校对：陈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