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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空一鹤惊世界 雕塑凝固此生情——记著名雕塑家潘鹤

2016-01-27 高鹏 南国文艺


文/高鹏


广州海珠广场上巍峨雄壮的解放纪念碑,珠海海滩旁婀娜多姿的渔家姑娘,长崎和平公园祈愿和平的纯真少女, 还有凝聚着深圳人民锐意进取精神的开荒牛,选入语文课本、影响几代人的“艰苦岁月”……您或许不知道,在这些享誉世界、形态各异的雕塑作品背后,有一个共同的作者——潘鹤。潘鹤是一个天才,他几乎无师自通,在雕塑、绘画、书法等领域均取得了成就。“法国有罗丹,我们广东有潘鹤”。 广东省文联原党组书记蔡时英曾如是评价。潘鹤是个多情人,他对艺术,对人民,对家国,凝聚着无尽大爱,青年时代就写下了“我到人间十七年,满腔愁绪为情牵”的诗句。潘鹤是个乐天派,历尽磨难,不改初心,豁达一生,笑看红尘,病榻上不舍雕塑艺术,九十高龄仍为广州文艺后辈授课讲学。


艰苦岁月


广州解放纪念碑


珠海渔女


天才无师法自修 自幼立志名后世


1925年正是革命大潮风起云涌,省港大罢工席卷南粤之时,12月的一天广州一户人家喜得贵子,孩子诞生时正有一白鹤飞临,发出阵阵鹤鸣。男孩父亲赞道:“真是横空一鹤也,好,就让他叫潘鹤吧!”潘鹤的爷爷是位老中医,父亲潘铁是辛亥革命后第一代律师,母亲杨秀瑛与革命志士杨恩、杨章甫、杨匏安是直系亲属,传奇的家世与革命的情结赋予了潘鹤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无拘无束的个性。然而本该充满快乐的童年却被日本侵华打乱,11岁起潘鹤随家人踏上了流亡之路,相继在香港、佛山、澳门等地生活求学,战争的残酷,现实的苦闷,激荡震撼着这颗幼小的心灵,迸射出澎湃的激情,而这激情被他投入了艺术的无限海洋中。潘鹤后来言道,“我做雕塑,不激动是做不出来的”。15岁时潘鹤用一元钱买来粘土,随意摆弄着,须臾竟塑出了自己的像,而且惟妙惟肖。那一晚,他狂喜不已。自从发现自己有玩泥巴的天赋,潘鹤没事就用泥土塑像,众人看后无不惊奇。此外,在水彩、油画、粉彩、素描,甚至诗歌、古文方面,他也一样出手不凡。1942年,经人引荐,潘鹤正式拜师黄少强学习国画,黄师的人品与艺术无不令潘鹤折服,不幸的是,学艺不到六个月,他便因病离世。之后,潘鹤对雕塑的兴趣也逐渐超越了绘画。



沦陷时候的越秀区



连南瑶胞


年轻时的潘鹤自负奇才,特立独行,志向远大,曾誓言长大后要和罗丹比高低,他在日记里写道:“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凡是我希望做好的事情都想凌驾于世界任何人之上……我不愿做一个平凡的时尚的艺术家,我要做一个永远发扬于后世的艺术家。”潘鹤的雕塑可谓无师自通,没有受教于任何一位雕塑家,也许正因如此,反而使得他的艺术想象没有羁绊,艺术天才尽情挥洒,自成一家,与众不同。新中国成立前夕,潘鹤考入美国波士顿大学艺术学院,然而电影《香格里拉》让他打消了去美国的念头,立志解放西藏。1949年广州解放后,潘鹤乘香港至广州的首班火车回到家乡,并报名参战。一个月过后,愿望落空,潘鹤考入培养革命文艺干部的华南人民文艺学院,正式投身革命。



省港大罢工


誉满天下谁不识 佳作每由悲愤生


1953年,潘鹤人生中第一件获奖作品《当我长大的时候》诞生,该雕塑作为新中国代表作品被送往瑞士、波兰展出,并得到毛主席观赏,潘鹤由此一举成名。不久另一件作品《艰苦岁月》问世,标志着其艺术创作开始走向成熟。“我本来只是要表现一个很小的范围——琼崖纵队的艰苦生活,后来变成了长征艰苦岁月的表现。现在更是被用来表现解放前的艰苦岁月,意义更加广泛了。”虽然该作品的主题长期被人误读,但一经问世便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影响深远。1956年,年仅30岁的潘鹤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可惜好景不长,接踵而来的一系列政治斗争,让他饱受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但潘鹤并未就此沉沦,而是将满腔悲愤化作了件件佳作。1960年创作《省港大罢工》,被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收藏,同年,被调入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任讲师、教研组长;1962年创作《文艺女神》;1965年创作《毛泽东青年时代》;文革期间创作有《白求恩大夫》《大刀进行曲》等名作。文革结束后,潘鹤创作了一座微微昂首,目露鄙夷的鲁迅头像,取名《睬你都傻》,纪念那个荒唐的年代。



睬你都傻


改革开放后,潘鹤重回广州美院雕塑系,压抑了十多年的创作热情瞬间爆发,相继创作了《广州解放纪念碑》《珠海渔女》《开荒牛》《和平少女》《和亲》《水来了》等大型城市雕塑,这些作品早已成为广州、珠海、长崎、深圳、呼和浩特、克拉玛依等地的地标。并创作了《孙中山总理》《贺龙魂归故里》《爱因斯坦像》《杨贵妃》《叶挺将军》《六祖慧能坐像》等历史人物雕塑,以其独特的神韵、绝伦的设计,成为雕塑史上的经典。著名雕塑家钱绍武认为,“他(潘鹤)以一个艺术家所特有的洞察能力,刻划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典型形象……潘鹤的雕塑就是造型艺术的诗,是既能扣人心弦,又能让人反复吟诵,警辟深沉的史诗。” 



开荒牛


痴爱一生传佳话 伉俪情深相偕老


潘鹤一生中,夫人张幼兰和表妹对他的影响至深。1938年,13岁的潘鹤在香港亲戚家避难,认识了刚从国外回来的可爱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渐生情愫,即便后来因战乱分别,也仍互通书信。表妹的鼓励,成了潘鹤艺术创作的最大动力。“我是造物用来开发你的天才的工具。”正如表妹几十年后的信中所说,潘鹤也曾多次表示,如若没有表妹,就没有他今日的成就。后来,双方父母不想他们交往,扣下了他们的书信,潘鹤为寻表妹只身前往澳门,与表妹度过了一段欢乐时光。然而表妹的父母坚决反对这段家境悬殊的感情,潘鹤万念俱灰,差点出家为僧。“当你离去,我才会把爱情小心地,埋成一个墓冢。守卫着,不让任何人玷污。”潘鹤曾以许多诗歌祭奠这段感情,并有意无意间把表妹的形象化作了多件女性雕塑作品中,怎奈造化弄人,终究是一场悲剧。直到48年后,潘鹤偶然间找到了表妹在温哥华的地址,再次提笔写信,并得到表妹回复。潘鹤在信中写道的“曾拥有刻骨铭心的爱是一种幸福,曾经爱过,何必拥有!”后来,两人最终在温哥华重逢。这段感人至深的爱情后来被谱写成歌曲《当重逢如梦》,传唱大江南北。



和平少女



重逢


潘鹤在华南文艺学院学习期间,一次好几百人上大课,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同学侧面线条清晰迷人,顿时吸引了潘鹤注意。出于艺术家本能,他不觉随手撕下一张纸,拿笔画起了她的侧面速写,画好后,同学争相传看。这名女同学就是张幼兰。土改期间,潘鹤被借调到华南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编辑出版部,恰巧与张幼兰成了同事。由于张幼兰七岁时突发耳聋,导致失聪,工作上需要别人照顾,作为代组长的潘鹤义不容辞的肩负起这个责任,两人因此有了更多的交流机会,竟成就了一段姻缘。张幼兰出身富裕,自幼酷爱艺术,加上性格清澈如水,让潘鹤产生好感。1956年,在梁威林等人的见证下,二人喜结连理,并相伴终身,传为佳话。



潘鹤夫妇


历尽磨难童心在 笑看人生真洒脱


“天意欣逢生乱世,书生无力扭乾坤。拟借南疆半璧岳,凝固此生未了情。”潘鹤的艺术人生并非一帆风顺,从1925年出生以来,他共经历了16次战乱和38次政治运动,然而人生的种种不幸并没有将潘鹤彻底打败,反而造就了他乐观洒脱的人生境界,用他自己的话说 “能受天磨真好汉,不招人妒是庸才”。1958年文艺整风运动中,潘鹤成为被“帮助”对象,在华南文联大礼堂千人大会上做了几千字的“检查”,“整改”结束后,潘鹤主动请缨全家下放高要农村锻炼。“大跃进”开始,潘鹤又被“借调”回来搞创作,终因积劳成疾,高烧十天不退,险些丧命。文革中,潘鹤被打成十恶不赦的“丹顶毒鹤”,批判他的大字报贴满了学校,而且被红卫兵抄家。文革后期,潘鹤因盲肠炎病倒,但由于庸医乱治,病情加重,一年间竟被“开膛破腹”八次。

改革开放后,潘鹤曾创作了多个版本的雕塑《自我完善》,“人的一生就是不断‘自我完善’的过程……一帆风顺的人我看不起,在暴风雨中长大的人我才看得起他”。这或许就是潘鹤人生道路的真实写照。“转眼人间八十年,世风日下钱钱钱。老来方知徒悲愤,能癫就癫过一天。”经历了20世纪诸多风云变幻,晚年的潘鹤愈加豁达洒脱,把所有的爱投入了艺术和对后辈的言传身教中。2006年他因腰疾住院期间,仍以雕塑怡情,创作小头像速塑作品37件,有好友笑言这是他的“床上功夫”。2014年初,年近90岁的他还冒着凛凛寒风与广州广大文艺工作者对话,为广州市文联文艺志愿服务分团授旗,垂范后辈。



自我完善


投身教坛育桃李 期盼艺术更纯洁


除了潜心雕塑创作外,潘鹤把许多时间和精力花在了雕塑教育上,不仅桃李满园,而且在自己的耳濡目染之下,儿子潘放、潘雷、潘奋、孙子潘泓彰也都醉心雕塑艺术,成为名副其实的艺术世家。上世纪80年代潘鹤提出了“雕塑的主要出路在室外”、“社会主义国家是城市雕塑的最佳土壤”、“城市雕塑需要民族风格的时代性和现代风格的民族性”等著名观点。他认为,一个城市有无艺术品的建立,反映出它有无文化,往往一件广场雕塑可以反映出该城市的文化水平和文明程度。“雕塑应该与城市建设、园林规划、公共场所美化、纪念地的点睛、旅游地的部署及大型宾馆的‘造景’取得结合,才能相得益彰,才能发挥它的所长。”



潘鹤、潘放、潘雷、潘奋合作 南越王博物馆大型组雕——古韵 


在艺术不断商业化的今天,潘鹤也一直呼吁艺术家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艺术家都成了企业家,没有把艺术当成艺术来对待,而是搞成‘伪术’来忽悠外行人。有些艺术家满脑子的心思都钻到钱里去了,拿起笔就讲钱。如果这么喜欢钱,还不如直接去做生意,何必把自己打扮成艺术家来骗人。”潘鹤认为,艺术家不是不用靠钱来生活,但不要把手段当成目的,每个职业都有其特定的社会角色定位和使命,艺术家的使命是为人类创造精神财富,而不是物质财富。艺术品可以商业化,艺术创作却不能商业化。商业应该为繁荣生产服务,而不是绑架艺术家来为商业服务。“艺术就像爱情,绝对不可以看成是一场交易,而应该用自己的真心去善待。人生虽短,艺术可长。一个人再厉害,在某些职位上最多也只能待三四十年。但如果他创作出一件好作品,这件作品却可以流传几百上千年。既然选择了艺术,就应该服从艺术家的使命,终其一生去为国家和社会创造更多的精神财富。”



刊于《广州文艺家》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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