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中国医生在梅奥诊所手术室的感触
创立于1863年的美国梅奥诊所（Mayo Clinic），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梅奥诊所在医学研究领域处于领跑者地位，在国际医疗界享有崇高名望，每年为来自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患者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体验。2013年我曾在Mayo Clinic学习一年，在此与读者分享第一次进入梅奥诊所手术室的感受，期待引起共鸣与思考。
飞扬的雪花伴我开始了Mayo Clinic的第一天。当我第一次来到外科门诊时，前台有两个秘书，对面沙发上安静地坐了20多人。前面没有人排队，我径直走过去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个秘书让我在旁边等候，她进入后面的办公区。其间我看到很多带胸牌的人进进出出，还穿着西装。后来才知道这里出门诊和查房是要穿西服而不是穿白大衣的。
实际上，Mayo Clinic始终没有发给我一件白大衣，我也觉得确实并不需要。因为去手术室会有另外一套衣服，而平时基本就是西装，以示对患者的尊重。Kendrick（我在 Mayo Clinic 的导师）的这个秘书是个50来岁的干练女士，负责临床以外的一些事物。她对我很热情，因为我们之前书信来往已经半年多了。她说 Kendrick 已经上手术了，所以派人直接把我送去手术室。她说Kendrick 的患者都是在 Saint.Marys 医院做手术，我们要坐 Shuttle Bus（摆渡车）去。
原来Rochester（罗切斯特）的Mayo 分为三个院区，Saint.Marys，Methodist和Mayo Clinic。后两者挨得很近。去 St.Marys步行则需要20多分钟，所以一般都坐这种5～10分钟一趟的摆渡车。当然，摆渡车还有其他的线路，如到其他中心的等等，都用颜色区分开。为了把近处的停车场留给患者，Mayo 员工的车都停在了较远的停车场，通常也是坐这种免费的摆渡车来医院。
在路上她介绍说St.Marys医院是1888年修道院建的，后来修女们把它卖给了Mayo，据说只卖了 1 美金，但要求Mayo兄弟要以慈善为目的，以患者为中心经营医院。看来Mayo兄弟实现了他们的诺言，他们筹建的基金会也一直秉持着这个宗旨。
我们在这个“回”字型的St.Marys医院里前行。大楼的四个角各是一座建筑，算一个病区，但病房都是开放的，没有病房门。我很快就迷失了。她可能注意到了，顺手从墙上分类放置的小册子中拿了一本地图给我。我却盯上了其他的手册。种类很多，有围手术期注意事项，有康复指导，有心理辅导，甚至还有戒烟指导。而每个病区根据病种不同也有不同侧重。相同的是，每个手册封面上都有一行小字“patient education”(患者教育)。墙上还有其他的展板、奖状、医师照片、感谢信，能看到哪个患者最近过生日，患者自己填写的喜好，以及和患者的合影。
我换好衣服出现在手术室已经9点了，但我真的没有想过来Mayo Clinic的第一天就顺利地到了手术室，跟Kendrick见的第一面也是在手术室。他跟我仅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又开始专注地手术了。做的正是他的拿手项目——全腹腔镜下胰十二指肠切除术。他至今仍保持着这个手术全美例数最多的纪录。台上除了他还有一个扶镜子的手术助理和一个剪线需要10秒钟的住院医生。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让住院医生主刀切胆囊。漫长的40分钟过去了，他却依旧耐心地鼓励着住院医生直到胆囊完全从肝脏上切除。估计Kendrick来做，最多只用10分钟的时间，但为训练低年资医师却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当我看到住院医生眼神里流露出满足和自信时，我觉得这半个小时确实值得。Kendrick的动作非常熟练，手术顺利地在 12 点结束了。
因为另外一个手术在等着他，他顾不上和我多聊，就又刷手上了台。刚才那台手术的住院医生忙完了也跑过来观摩。可不一会儿他却在一旁的电脑上玩起了“游戏”。这实际上是一个模拟切除胆囊的课件，是这里的一个主治医师制作的。课件先讲解，然后需要“玩家”按照要求进行操作才能进行下一步，并最终完成整个手术。这次，这个住院医生很快就“通关”了。他说，他以后要多去 Simulation Center（模拟训练中心）进行更真实的腔镜模拟训练。而这个中心是对所有医生免费开放的。这时，推门进来一个老教授。“Farnell 教授是原来的外科主任，快退休了。”住院医生小声地告诉我。Kendrick 主动跟他打招呼，问他的腹腔镜胰体尾切除手术做得如何时。Farnell 坦诚地说，刚开始做还不太熟练。我很惊讶，一个快退休的老主任会去主动学习腹腔镜，而且还在若干低年资医师面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也许正是这样的胸襟成就了这么卓越的团队。
手术并不算太顺利。因为肿瘤侵犯，需要切除部分肠系膜上静脉。Kendrick 在腔镜下完成了血管的切除吻合。等手术结束时，也已经 6 点了。本以为 Kendrick 终于有时间能和我说几句了。可他只跟我说了他的手术安排，还有明天早上 6 点半有个肝胆讨论会，我若感兴趣可以参加。他还要去见家属，告诉他们手术延长的原因，然后就匆匆地走了。我来Mayo的第一天也就这么地结束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时差，我却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
出门时雪已经一尺厚了，分不出眼前是便道还是草地。我向家的方向摸索着，同时也在思考着：梅奥的吸引力究竟是什么？正如 Leonard L.Berry 在 Management Lessons from Mayo Clinic 一书中阐述的，它是“战略与价值观相融合，创新与传统相结合，智慧与协作相搭配，科学与艺术相统一”的体现。
来源：中国卫生人才
作者：钱红钢，北京大学肿瘤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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