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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内人 | 和中药有关的故事

2017-03-06 陈云足 学于思

好久不见,但总还是会相见的!


学于思    第125篇

 

1

“嗯!最后一碗了!”


我左手半吊着一碗中药。和往常一样,每次在皱紧眉头,咕噜下肚前总要举着中药汤慢慢靠近嘴边,条件反应似地后仰来保持安全距离,反复数次,才舍得狠下“死就死吧”的心,将那碗中药汤灌下肚。


苦!


——这是大多数人对它的定义。


汤药沿着喉管流下,涌上来的那种苦辛味着实惹人讨厌。但和大多数人不同,讨厌之余,对中药还有许多更为复杂的情愫。

 

2

早在我还不识字时,就已经接触了中药。


小叔是乡里的赤脚医生,村口那间低矮的铁皮屋便是他的第一家诊所。印象中,小叔就常在逼仄的空间里坐堂和居住。


我常和母亲到诊所转悠,小小的身子刚刚好占据柜台,先趴在上面在听大人们聊些云里雾里的话题,然后打盹。等到迷迷糊糊时,小叔就会用强有力地双手钳住我,举过头顶,吓得我嗷嗷叫停。他却像极了村里欺负人的大男孩,每次总要等我挤出几滴眼泪才放我下来,然后转身从玻璃柜取出两小袋济公丹,在朦胧的泪眼底下使命地晃动——“哭啥,快看!这是什么?”这招最顶用,上一秒还嘟着小嘴的我,下一秒就乐开了。没等我吃完济公丹,他就会我拉到小方柜前:


“这是甘草,也叫蜜草”

“它都叫甘草了,为什么还要叫蜜草?”

“张嘴!”他塞过来一小片。“甜吗?知道为什么叫蜜草了吧?喉咙痛可以用甘草,它还能.....”


接着说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奇怪得很,在我远还没识字前,就已经陆陆续续知道了人参、田七、北芪、枸杞、千层纸、罗汉果......那时,我还没喝过中药汤,自然不知道它是苦的。整个童年,我对中药的记忆一直定格在“蜜草”里。


后来,我再不是那个轻轻就可以举过头顶的小男孩,小叔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诊所搬到村口对面,中间横着一条大马路。我只在需要用药时才会去,叔侄二人不再无所不谈,往往简单寒暄几句,我就匆匆回家了。很多年后,当我不经意地瞥见那个老旧的中药柜时,才后知后觉:好多年没好好看看他诊所里的中药柜了。只剩下记忆中灰褐色的小方格,方格上贴着对应的小标签:甘草;芍药;木香;杜若;甘松香;郁金;姜黄;香附子;马兰.....而再看那些标签时,它们已然苍老而模糊,小叔也不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大二暑假,因为图书馆的事,我提早回校。到校时已一点多,收拾完宿舍已经四点多。就在歇下来那几秒钟的时间,看到三哥的朋友圈:“小叔,一路走好!”愣了一会儿,才拨通母亲的电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图书馆左侧的护理楼,窝在昏暗的角落里,一页一页地翻着《本草纲目》,文字在讲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翻着翻着,眼前那些黑白的图片就模糊起来了。


命运有时候真爱开玩笑,小叔就倒在诊所门口那条马路中间。似乎有意在提醒他那年幼的子女,中年的妻子,年迈的老母老父。时隔多年,每次走过村口,我都会想起童年他给我讲“蜜草”的场景,谁又能体会他的至亲每次走出门口的心情了?更可怜的是他的老父,这些年来一直在善意的谎言中盼望小儿子的归来。

 

3

“三碗水煮一碗;两碗水煮八分”


——走前,药师不忘再次提醒母亲。我向来是不记事的,那年记事的本领却特别强。药师只说了一次,就让我记到今天。


那年,刚上高二,父亲在市医院确诊肺癌晚期,主任医师说:“最后三个月了!”后来,一家子瞒着父亲,仓促地送他到广州的肿瘤医院复检。不久,“出错了”的侥幸心理宣告破灭。几位兄长陪着父亲回来,那晚,兄长们心情沉重,母亲微红着眼,倒是父亲心情看起来不错,神色也显得红润。下半夜,一屋子亲戚陆续散去,只剩下他们残留在烟缸里的烟头肆无忌惮地冒着白烟,我忍不住用茶水浇灭后故意问父亲:“医生说什么,饮食需要注意什么吗?”


那年我18岁,第一次和父亲轻松地聊起各种无关紧要的问题,睡前父亲像一个沮丧的孩子,一边叹息,一边自言自语——“以后烟要换中药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午饭、晚饭前,我成了守药罐的人。三碗煮一碗;两碗煮八分。药汤一般都要熬上大半个小时,时间太短,药太稀,时间长了,太浓怕父亲受不了。每次药煎了半小时后,便守在小灶前,每隔几分钟倒一次,一副药下来,往往反复倒上四五次,直到刚刚满一碗或八分。那是我第一次煎药,也是我第一次闻到药汤味——全没有小时候小叔塞给我蜜草的味道。


中药一定很苦吧!不然为什么连在村里以能吃苦出名的父亲都皱起眉头了呢?


那时的我大概还是不能平淡地看待生死的,但总愿意父亲最后的时光能过得甜一点,又或许是为了某天回忆时,能多少稀释苦的味道。每次倒完药,我都会在碗边放一颗糖。父亲开始有些讶异,沉默了一会儿就直接掰了往嘴里送。出厨房时,他特意看了看我,好像要说点什么,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


秋天很快过去了,三个月的期限不知不觉就到了。隐隐约约间,我们好像看到了希望。希望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都给予,却可能什么都欺骗。父亲开始不耐烦了。


一天中午,吃完药后他没剥糖,嘟哝着“这样活着,比死还惨”。


临近过年时,父亲的药停了,我也不再守那些药罐。大概是习惯了,那几天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落。大概是慢慢懂得,有时候能用心照顾别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


开春不久,父亲就走了。那晚,一个人在他走时的房间待了很久,直到他的掌心也冰凉起来。才缓缓起身,走到厨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盯着黑乎乎的药罐发呆,天亮时,姐姐进来了,才失声痛哭。


4

最近,自己也吃上中药了。


小姨说,看你乖,这次给你开甜一点的。


仔细对比了两张药方:一张“甘草5g”;另一张“甘草8g”


来不及思考这是不是变甜的原因,关于中药的回忆就散开了......


很多年后,慢慢懂得:死,是每个人都将面对的课题!有人跟着死去,有人晓得新生,而我愿意在多年后,反复咀嚼曾经不愿提及的故事,耐着性子寻找温情和感动!




不要为了走进别人的圈子

而丢了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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