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也有这样的老人吗 | 老阿婆
学于思的第38天第35篇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屋后的老阿婆已经去世了。这次回家，才又看到她的身影。
她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整个下午也没发出一点声响，时不时地摸摸衣服，掰掰手指头。有时也会左右望望，好像在看什么。我知道，实际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已双目失明。在楼上看了很久，我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层酸楚，关于眼前这个老人的记忆涌了上来。
小时候，屋后可不这样冷清，那时村里很多老人都还健在。她家几乎成了村里老人的“集中营”。早上吃过饭，他们就笑盈盈地走来，直到中午才心满意足地散去；傍晚又都乐悠悠地聚到了一起。奶奶就是其中中一员，她总会带上我。老阿婆每次都用皱巴巴的左手抚摸我的头，摸着摸着，右手就会塞给我几块白兔糖。一接过糖，我第一时间把头偏向另一边，躲开她上一秒还放在我后脑勺上的手，迫不及待地扯开糖衣，没了踪影。偶尔回过头总会看到阿婆半倾着身子，头微侧到另一边，让耳朵离我刚刚所在的位置更近一点，两只手不停的在空气中摸索着，试探性地叫唤我的名字。往往这时，我便要忍不住停下来，用爽朗的声音嘲笑弱势者的愚蠢和笨拙。笑声弥漫在空气里，很快盖过老阿婆的喃喃自语......
那时总觉得老阿婆特别傻，明明知道我一接过糖就不再理她，却每次都会重复一样的动作。可能她从来从没想过我常常想到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疼惜着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她的疼爱和白兔糖的味道里，现在回想起来，整个童年都甜丝丝的。
后来，我开始上学，村里很多老人也都相继去世了，屋后渐渐冷清下来。
大多时候都听不到屋后有什么动静，到了傍晚时才听到阿婆的儿子叫吃饭的声音。老人的儿子经常要去隔壁镇赶集，平时很少在家，嫁在本地的女儿也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唯一的孙子在外地谋生，忙的时候连春节都不回去。大多时候老人就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陪伴她的只有不分日夜的无边的黑暗。以前还有个老伴会陪着她聊聊天，前些年老伴也走了，老阿婆一个人安静坐着的身影显得更加孤单。
母亲怕老阿婆太寂寞，常常隔着窗口和老人说话，有时也叫我给老人家倒杯茶喝。偶尔家里会煮玉米、花生之类的小吃，母亲总要煮得比平时烂，然后给老阿婆送去，让她尝尝鲜。
听母亲说，阿婆小时候是童养媳，婆婆从小就不喜欢她，忍受不少责备和惩罚。婚后不久，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治病花掉很多钱，家道也开始走向困顿。后来，她的儿媳忍耐不了贫苦的生活，跟别人跑了。近些年，孙子做生意有起色，过了几年好日子，老伴又去世了。前不久，唯一的孙子也在一次意外触电中不幸身亡了。
中学时听她的故事，并没有太多感触。等接触到生活的苦痛和灰暗，才想起她常常告诉母亲的那句话：“人哪！有时候熬一熬，也就过来了。”不曾想，在我二十岁的人生中碰到最困难的坎时，陪着我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的正是这句话。
我参加高考那阵子，老阿婆卧床了，后来又住进了医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到老人的身影。上了大学，就更少在家，便更容易忽略她的存在了。以至于，我以为她已离开这个世界，到别的国度去疼惜穷人家的小孩了。
这次回家，当我再次看到老人落寞地在家门口静坐、发呆、靠掰手指来打发余生，内心的酸楚突然涌了上来。而今她再不会凑过身子摸摸我的头，我也没见过她给村里其他小孩塞过白兔糖。不知道那些没有多一个老人疼爱的小孩，他们的童年会不会少一些乐趣和温暖？再没有小孩可以疼爱的老阿婆，是不是也更容易感到孤独？
今天打电话和母亲聊起了老阿婆，已近100高龄的她，做子女儿孙的，能陪伴她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多了吧？而每次当她感到孤独时，有谁知道她靠什么来驱逐眼前的黑暗么？是那些岁月的伤疤，还是很多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被疼爱，又总用嘲笑来回应的无知的小孩呢？
排版：慕斯
摄影：Autu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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