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蓝色旧外套的马老先生鞠了两次躬

开栏语：

人是情感动物，有喜怒哀乐、爱憎褒贬，法官其实也是普通人，只是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们的日常是以一颗理智中立的心，听世间悲欢，辨真相谎言。工作中的他们始终将情绪与感受深藏，待夜幕落下，他们将法袍褪去，坐在寂静的办公室中撰文理卷之余，回想起近期的所见所闻，常会顿生一番感悟，不吐不快，这就是《法庭•五味瓶》栏目的由来。

本号正陆续推出《法庭•五味瓶》系列文章，为您讲述鲜为人知的法官办案故事，以细致笔墨描绘心路历程，带您体验法院人的甜酸苦辣咸。

刘梦佳

锡山区人民法院民二庭

法官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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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蓝色旧外套的马老先生鞠了两次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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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到此结束，请债权人会议主席审阅今天的会议记录，并代表到会的其他债权人签字。”法槌落下，马老先生从债务人席颤颤巍巍起身，深深地向债权人鞠躬，随后向法官鞠躬。他身上那件穿得已经发旧的蓝色外套，把我的思绪拉回到去年。

初见马老先生是去年四月初的一天，天有些微冷，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蓝色运动外套，缓缓走进审判大厅，远远看去，背有些佝偻。见到我时，他有些拘谨，迟疑片刻后，还是将几页纸递给了我，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句挺平静的话：“法官你好，我的情况都写在里面了，希望法院能帮帮我。”

马老先生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头发花白，戴着眼镜，透着一丝儒雅随和，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脸上无法明显看到债台高筑之人一般会有的消沉或沮丧。与他会面之前，通过阅卷，我发现马老先欠债很多，但一直在坚持还款，尽管陆陆续续，但这些年来从未间断，也未曾有过失信行为，因此法院已经决定受理他的个人破产申请。

“过段时间，法院会指定管理人对你的情况进行深入调查，请你积极配合。”“一定配合，一定配合，谢谢谢谢！”他不住地点头，眼睛中有一丝光亮闪过。

不久，我又见到了马老先生。我们为他的个人债务清理案召开听证会，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旧外套，一只手放在有些脱线的口袋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两页手写《说明》，不停地朝债权人席位那边看，表情凝重。听证会开始，马老先生用他略显沙哑的声音讲述起来：“尊敬的法官、各位债权人，我愿意用我的全部财产还钱……”他几乎脱稿地“读”完了那份《说明》，文字不长，却写出了他大半生的跌宕起伏：年轻时，他生意做得不错，小有成就，但之后资金链断裂，为了让企业能继续经营，他和妻子到处筹钱、债台高筑，但最终还是未能挽大厦于将倾。后来为了还债，他卖掉房产、汽车，和妻子、孩子租房生活，养老金成了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此外，他还需要赡养90多岁的老母亲，自己和妻子长期服药的窟窿也难以填平……

“一定要帮助他！”我们内心只有这一个想法，但如何处置马老先生的债务是一个不小的难题。管理人反馈，马老先生对外欠款高达1200多万元，有的债权人不理解个人破产制度，直言要马老先生还钱还到入土，去世后还要找他的孩子接着还。面对这些情况，我们首先仔细排查了马老先生的资产，发现马老先生有房屋拍卖款200余万元，还有一栋自建房屋待处理。再次调整还款方案，反复做债权人工作，详细讲解个人破产制度的优势，慢慢地，事情好像有了转机。

几周后，马老先生案的债权人会议召开，他的妻子因生病住院无法到场，只有他一人来到法院。经过漫长的商讨、博弈、劝告、思考，会议最终结果出炉了，清查计划获得了通过，全体债权人决议豁免马老先生949万元的债务。

得知结果，马老先生用尽力气，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缓慢而郑重地完成了开头提及的那两次鞠躬。

会后，我们陪马老先生走出审判大厅，送走他时，看着那件蓝色旧外套包裹着的背影，似乎比之前挺直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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