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做事可得凭良心！”
开栏语：
人是情感动物，有喜怒哀乐、爱憎褒贬，法官其实也是普通人，只是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们的日常是以一颗理智中立的心，听世间悲欢，辨真相谎言。工作中的他们始终将情绪与感受深藏，待夜幕落下，他们将法袍褪去，坐在寂静的办公室中撰文理卷之余，回想起近期的所见所闻，常会顿生一番感悟，不吐不快，这就是《法庭•五味瓶》栏目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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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做事可得凭良心！”
初见老陈是在法庭里，他当时正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原告席上，见我们进来，才抬起头来，微微点头示意。他应该已年近花甲，黑黑瘦瘦，颧骨很高，面色有些凝重。
“请求依法判令被告向原告支付解除劳动合同的经济补偿金、工资差额、工资、未签订书面劳动合同的二倍工资差额、加班费、休息日加班工资……”老陈用浓重的广西口音一字一句地念着诉讼请求。
听完诉请，我看着丰富的诉请和清晰的证据目录，不像是当事人自己整理的，我不禁有些疑问：“你一个人出庭吗，有没有律师？”
“劳动仲裁时请了律师，花了六千多，却没解决。现在过来起诉，律师还要再另外收费，我哪还有钱再请！证据材料都在这里，你们法院可不能不管！”老陈有些愤慨。
我意识到，老陈是带着情绪来的。
“我在公司做电工，下了班，老板还让我干清洗、维护设备的活。老板只发了我做电工的钱，却没有给清洗、维护设备的工钱。这不是加班费，是什么？”随着庭审的展开，老陈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为了查明案情，我开始发问：“你们约定了清洗、维护设备的工作要另行支付你另一份工资吗？”老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那清洗、维护设备属于你电工的工作吗？”老陈又摇了摇头，但随之赶紧补上一句，“但是这都是老板让我做的，我就照做了”。
被告这边，代理律师认为老陈和原告是劳务关系，而且已经足额支付了所有工资，不是劳动关系，也拿出了一系列证据证明。
“咱们做事可得凭良心，说假话那是要遭雷劈的！”老陈听到被告不承认劳动关系，瞬间爆发了。“我们村里的纠纷我也处理过，都很简单，我们村里人都不敢撒谎，只要把事实说清楚，我来判断谁对谁错，没有人会不听的。没想到外面这么复杂！”
细节不再赘述，总之原告的诉请很多，证据却不充分；对于没有证据证明的诉请，被告则一律不认。经过三小时庭审，双方的分歧未见缓和，只能先暂时作罢，再寻找其他路径。
通知第二次开庭时，老陈的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得知我们来意后，电话那头道出自己是老陈的妹妹。原来，老陈得了重病，之前因病晕倒被送到医院，妹妹特意从广西老家赶来照顾。老陈目前已经脱离危险，听说要开庭，他非常配合，准备坐着轮椅过来。
考虑到老陈大病初愈，还在康复阶段，我决定和被告协商，看能不能到病房里去开庭，给老陈省省事。被告代理人也很体谅，很快同意了。
开庭那天早上，大家如约来到老陈的病房。几个月不见，身穿病号服的老陈更加消瘦。老陈表示，这次住院让他看开了很多，大家能到病房来处理案件也让他很感动，所以他同意调解处理纠纷。经过反复沟通，被告也感受到了原告的不易，同意支付部分工资和补偿金，双方终于握手言和。
不到一个小时，案件调解结案。收拾材料之际，我和老陈又聊了几句。可能因为是在病房而非法庭，老陈没有了以前的拘谨。他说，自己受雇做电工，却听凭老板差遣干了其他分外的活儿，又因为抹不开面子没有当时就讲好待遇。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打官司，所以对于具体加了多少班拿不出像样的证据。现在想来，自己是想着能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别太计较、被告则是想着雇的人能多干就多干点，大家都没想把事情说透、捋清楚，都有问题。
办理劳动争议案件以来，老陈这样的当事人其实我见过不少。事实远比法律复杂，普通人很难在矛盾的起源点就觉察出不对劲、自动匹配适用什么法律关系、明白如何搜集证据。在庭审中，他们价值观念朴素，对法律所知甚少，也很少请律师，支出最多的是花几百元到上千元请人写一份诉状、理一下证据。在我的发问和引导下，他们虽能一步步说清事实，但依据不足。对待他们，我想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理解、尊重和耐心，就如这一次在医院的见面、调解。
END
来源：锡山法院
编辑：赵伟
审核：李思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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