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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

千叶树 千叶树 2023-08-07

这是第187片树叶儿

1

你肯定和我一样,时不时地会感慨一下,不管你我愿不愿意舍不舍得,过去很多美好的东西,已经和正在从我们的视线中隐退消失。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你猜到了,今晚我们来聊聊关于书信的那些美好的往事。

你还能不能想起,最早的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是谁写给你的?都说了些什么?

你寄出去的第一封信,是给谁的?那时的你又说了些什么话?你早已经想不起来,它们被遗落在哪个角落了吧?

呵呵,过了这么久,你都忘记了吧?我也是。

2

那些年里,我是一个热衷于写信的家伙,寄信等信是那些日月里,最让我感到愉快的事情。

20多年前的你,要是从氾水小尹庄子婴河的老街上走过,你会经常撞见一个长发的邋遢的黑皮青年,心事重重地从邮政所出来。对呀,那就是我哎。

我的信件基本上分两大类,一类是投稿退稿,一类是与同学朋友的交流。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我最先熟悉起来的不是同事,而是当地邮局的投递员。

寒暑假里,每天早上九点前后,我会等待我们氾水小镇上的资深投递员小八爷,准时在六角门15号的我家门口,欢快地摁响自行车铃。

小八爷有着很少的卷卷发和很多的阳光般的笑容。

我的信件像夏天门口小河里的孱子鱼往来穿梭,他从不嫌烦,嫌烦的是我的家人。

3

那些假期里,我除了心不在焉地对付完作业,就是看些书,剩下的都交给了信纸信封。

常常是连寄信的邮票钱都没有,去跟母亲要,母亲很不理解,抱怨我老是写些她看不懂的诗歌文章,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投,有什么屁用。

我只好赌气不吭声地走开了。

母亲上班后,我发现堂屋的大桌子上,用白瓷缸压着五元钱;

问奶奶,奶奶说,是你妈留给你买邮票的。

奶奶是我那些年里的主要赞助商,我哄她说,就算是孙子借的,将来从稿费里加倍还你。

奶奶不相信,说还你个大头鬼,你花就花了呗,反正我瞎屁不识一个,不晓得你一天到晚嚼的什么大头蛆。

闹心归闹心,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感到一点放心,至少我没有像氾水大街上的那几个小混混那样,成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学好。

只有我的爷爷深表担心。他始终顽固地认为,不能轻易地把话写在纸上,特别是写给那些女的。

我无法理解,更感到特别可笑,当然也没把他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放在心上。

4

我在那些稚嫩笨拙矫揉造作的作品里,模仿成人的口吻,赞美伟大的祖国亲爱的党,吟诵纯洁的爱情高尚的友谊,讴歌朴素的人民和璀璨的文明。

我把它们投寄到远方那些大小城市的报刊杂志去,就像撒出去一把米,期待被哪只小鸡发现。

除了投稿,就是和朋友们的往来。我在那些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呢?

后来回想起来,无非是记录了当时的生活,和对未来的焦虑期待,是一个懵懂的乡村少年,饱满的激荡的对于人生的热情和憧憬。

他在日复一日地诉说,因为得到了热切的回应,自然就乐此不疲。

那时候,仿佛什么都可以拿来写在信里,还不忘摘抄大段大段的格言佳句,来印证或者传达自己的心声。

我和很多同学都保持过一段时间的通信往来,很多年后的聚会上,他们不解地说,当时你总是写那么长的信,弄得我们回信时短了都不好意思。以为你就是个唐僧,怎么现在倒像是沙和尚了。

5

深究起来,我想也许是因为当时我们只有很少的途径,可以和外界建立通畅的联系,一边是对这个社会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和探究,一边却是那么闭塞和沉闷的现实,书信帮助我们链接交换了更多的情感和信息。

我想人究其本质,是惧怕孤独渴望共鸣的吧,谁会心甘情愿终其一生枯守青灯抱枕孤眠?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哪怕是来自于一个陌生人的理解体谅鼓掌喝彩,也是会叫人感到温暖和力量的。

就这样,我慢慢积累起了很多信件,等到从老家搬离时,各种颜色和大小不一的信件,竟然填满了四个大纸箱。

我的父亲很为难地问我,怎么处理这些信?

因为新家只有一间一橱,我们六口子都难以安顿立足,实在挤不出地儿来放它们了。

搬家前的几个晚上是我最纠结痛苦的,那种煎熬远远抵消了,即将在县城生活的欣喜。

母亲说都扔了吧,要不干脆烧掉,留着有什么用?姐姐建议要不先放到哪个亲戚家去?

我左思右想还是顾虑重重。倒不是因为那些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总是感觉就这么送到亲戚家里不太好,烧掉就更不愿意了。

最后的决定是,还能联系上的,我都退还给对方了;再也找不到的,就付之一炬;很少的一部分,我带在了身边。

我舍不得就那么轻率地扔了烧了,那么干就辜负了当初朋友们写信来的,满腔真诚和信赖;

也对不起当初那么左盼右等,心神不宁地期待它们的自己;

还有写信读信时的那种投入和快乐,觉得它们就是我一路走过来的一份证明。

6

关于那些信,还有无数张五彩斑斓的明信片,以及宽宽窄窄的芝麻祝福卡,其实有很多故事,我会一直记得它们的。

我会记得它们的主人,和当年收到它们时的那个年轻热情天真执着的自己。

最意外的是,我会收到一向严肃得仿佛全世界人民都愧对了他的,我的父亲的亲笔信,有时同一封信里还有我的母亲留的字条。

在那些三言两语里,他们客气拘谨得好像我是他们厂里的领导,他们只是在小心翼翼地,向我汇报思想,同时忐忑不安地递交了一份申请报告。

虽然话不多,无非是告诉我家里刚刚或者即将发生的大事,希望我坚持学好,不要沾染不良习气,不要早恋,务必要爱惜身体,缺钱了回来拿等等等等,但是一笔一划就像是刻出来的,认真得像小学生做的作文试卷。

7

最遗憾的是,刚刚工作没多久,喜欢的一个女孩子终于写了封信给我,还在信里夹了张她青涩文静的黑白单人照。

这在我们那个年代,就是不用明说的那层意思啦,否则人家女孩子是不可能给你照片的。

哪里像现在这样,随意一拍,顺手发送,满世界里转了,到处求点赞。

郁闷的是我那天中午在家读完了嫌没读够,放进棕色的小手提包里,挂在自行车的龙头上,预备下午在单位抽空再看看,结果在芦范路上丢了。

急匆匆赶回头去找,哪里还有啊?

对方跟我生气了,她认定我不尊重不重视她,更担心照片和信件落到坏人手里,传出来那得多丢人呐。


8

我们在当年的那些来来往往的信件里,夹寄过各色各样的小玩意。

最暖心的是听说我重感冒了头疼,来信里就有几包银翘片和止疼药;

最文艺的是各种树叶做成的书签,还有的直接就是刚刚采摘的花瓣和叶子,拆开来一阵扑鼻的香气;

最惊喜的是在一位还不算熟悉的朋友那,看见他的崭新精致的超薄打火机,回来后没几天竟然收到了他的挂号信,他转赠给我了,随信还附了一张便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宝剑赠英雄,鲜花送佳人。小弟且笑纳,大作如泉涌;

最夸张的是一位广州的罗姓朋友,直接在大信封里寄了只仿象牙烟斗来,严厉地劝诫我,实在戒不了,请尽量用烟斗吧,至少可以减少尼古丁的直接伤害,我感念她的好意,更纳闷邮局怎么就给寄过来了,平信哎;

最兴奋的是不断收到各地报刊主编或者编辑老师的亲笔信,基本都是说基础不错尚待提高,望继续努力不要放弃云云,这对于一个长期埋头写作无望发表的青年,是天大的认可与激励。

等到后来我有机会成为一名编辑了,我总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回复那些稿件的作者们,我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信件,对于写作者的分量。

至于印着泰戈尔普希金汪国真雪莱拜伦的诗句的剪报,就数不清寄过收到过多少回了;

有时候一个字写错了,日期不对了,对方马上就会给你指出来。要是字迹马虎潦草或者匆忙短促了,就会询问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哎呀,那时候的那种真挚敏感仔细较真啊,会叫你觉得虽然日子过起来真慢,但是不要紧,因为每天都是有所期待的。


9

前一阵,一位很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偶然又接上了头,她说起家里还保存着我当年写给她的信件呢,都是编了号的,足足有一大本。

我喜出望外,原本以为早丢失了。我都好奇地问,我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呀?

她笑起来,说多呢,包罗万象,天上人间,反正都是些人生大道理,鼓励我要积极向上,乐于挑战战胜困难,迎接美好的明天之类的,我前几天还翻出来看了,肚子都笑疼了!

我跟着不好意思也乐了,她倒是话风一转,很郑重地说,不过真的很感谢你,这些信在当时给了我很多安慰和鼓舞。

她当时是个16岁的乡村小丫头,只身一人在喧嚣广阔的省城读书,时常感到茫然和无助,我这个小叔叔或者大哥哥,总是很及时地激励关心着她,才有了那么多的信啊。

哈,我想起来了,其实那些日子里,也是我人生的低谷,很多不如意的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到底是怎么做到,在那种情境下,还给她写了连篇累牍的热情洋溢的话?

一个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的20刚出头的人,在引导一个比他还小七八岁的更年轻的人,告诉她要积极地乐观地对待生活。

我的天呐,我只能说我是个无知无畏但是还算善良的人。

也许我是同时写给自己看的吧?

10

想一想,在那些年里,在那些孤单落寞心灰意冷的岁月里,借由那些远方的来信,我收获了多少慰藉和鼓舞?

它们携带着烛火的光亮和春风的温暖,陪伴我送走迎来,一个又一个寂寞成长的白天与夜晚。

谁能够轻易地忘记过去?忘记那些曾经的铭心刻骨?

如今的适时通讯发达,效率奇高,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它们只是没有温度的工具,是刻板无情的使者。

那些思索酝酿权衡斟酌,那些期盼等待焦灼守候,是你生命之河里卷起的层层浪波,是你用心在岁月的年轮上,刻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

只是我不知道,就算是现在还有心情写信,可是还会不会有人,愿意一字一字的倾听?

201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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