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年年曾照人，岁岁有人望不成
这是第199片树叶儿
1
中秋的假期还没有结束，前天的雨从向晚开始，淅淅沥沥滴了一夜，大家都在遗憾，这个无月的中秋之夜。
昨晚终于等来一轮满月，挂在深蓝的夜空，朋友圈里是各种晒月亮。
然后很突然地，就有人四处询问：
谁是乔任梁？好好的怎么走了？那么年轻啊！各种猜疑和澄清。
这个曾经的“好男儿”，人气看涨星途光明的年轻艺人的猝然离世，据说刷瘫了昨夜的微博，朋友圈里年轻的朋友们也是满屏的唏嘘感叹。
我不知道这位明星，甚至可笑地以为是微博的哪位技术大神；
只是他的死触动了我深藏在记忆中的一件陈年往事。
2
我认识过的一个男孩子，当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去了天堂。
20年前我刚刚做记者，同事请我去采访一个男孩子，他很不幸得了白血病。
男孩子浓眉大眼，白白净净，高高帅帅的，特别阳光，谈及自己的疾病，神态是难为情的。
我能感觉到他块头不小的身子骨里，散发出来的那种虚弱和疲惫；
我还能感觉到他对治好病，对未来漫长的生活，充满的信心和渴望。
只是说到他的单位时，他很快变得焦躁不安，进而开始愤怒起来。
他的单位以前是很好的，不过当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用他妈妈的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想救他总归还是有办法的吧。
男孩子拿出一叠粉红的暗黄的黑白的，病理报告单和费用票据，告诉我上个月的医药费本来说好帮我的，可还在扯皮还在拖，我家里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最后哭的很伤心很无助，说明天再去找他们求他们。
2
我安慰他，不要冲动激化，好好谈，希望报道出来以后，会给他一些帮助。
但是最后一直没能见报，我也联系了其他几家媒体，答复是一来其时县里正要举办一个重要的活动，需要营造欢乐祥和的气氛；
二来现在这一类报道就算发表出来，也基本上没用，因为实在不是一例两例，照顾不过来。读者对这类求助的报道，几乎是将信将疑了，不会作出多少回应的。
那时候我很年轻，不知道其实可以指点协助他，去跑跑一些部门和机构，寻求实实在在的帮助。
我用心写出来的稿子，一直压在各个编辑部里没能发出来，男孩子催问了几次，我只好搪塞敷衍了说，快了快了。
中秋节的晚上，我在很多条祝福的短信中，看到他发过来的短信。
他说，记者哥哥中秋快乐。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画嫦娥奔月，还拿过学校里画画比赛的一等奖呢，不过后来功课忙了，我爸妈不让我再画了。现在生病了有时间了，爸妈说没事就画着玩儿，可是我已经画不好了，也没有心情画的。
3
中秋过后的一周，我忽然又收到他一条长长的短信。
他说：记者哥哥我这几天一直睡不着了，眼睛疼，心口疼，肚子和胃也疼，浑身疼，哪里都难受。我的头发也没有多少了，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你了。
我恐怕要死了，死就死吧，我爸妈还好，他们年纪不大，还有我姐将来可以照顾他们。
主要是我奶奶，她一直最疼我的，我死了不知道她要伤心成什么样子的，她身体也不好，唉，我上了天堂再保佑她吧。
记者哥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不会也像别人那样骗我的吧？我真的不想死啊。我还想回去上班，跟朋友们打篮球踢足球。
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我看了好几遍，直到我能够把它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我不晓得怎么回复他，想了想就说，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骗你，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这些话太苍白无力了，显得那么虚弱空洞。
4
国庆长假结束后，我正犹豫了要不要去看看他，担心该怎么再次面对他的时候，同事告诉我，他跟单位闹翻了。
他去找领导要点钱，领导说眼瞅着快要到年关了，单位也不就手，让他再等等。
结果他在单位附近的饭店里，撞见领导们在大吃大喝，冲突之下他把一箱高档白酒给砸了，把满满一桌子的菜，掀了个底朝天。
一帮大人愤怒地围看着这个失去了理智的，同样是在愤怒中的小孩，像一群看客围观着一头幼小的困兽，双方僵持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又过了一段时日，大概是元旦前后吧，同事很惋惜地告诉我，这个24岁的可爱的男孩子走了，走得那么悄无声息。
我感到很内疚，什么忙也没帮上，还白白给了他希望。
5
我当时要过他一张照片，准备配文章一起发表的。
是他穿着半新的蓝色球衣奔跑在篮球场上，他的身边围拥着几个穿着红色球衣的年轻人。
天空蔚蓝，青春如花，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挂着汗珠，透出活力，真叫人欢喜。
后来我把这张照片夹在一本书里了，有一次晚上无意中翻到了，有点心惊肉跳的，也不敢不能坦然地看着照片中的他。
不知道哪一天再翻到时，会不会已经泛黄了？
我想我是愧对照片上的那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的。
唉，孩子，当年跟你差不多大的我已经步入中年了，而你还是停留在24岁的青葱年纪。
现在我是你的不称职的叔叔了，我希望你在天堂里，再也没有病痛的折磨，再也没有成人的纠结顾虑和胆怯冷漠啊。
6
孩子，你当年一定是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满腔怨恨离开的吧？
叔叔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明白人活在这世上，终究会遭遇很多我们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的事情。
只是只要还活着，就要倾尽全力求得心安无愧吧。
生活何尝不是充满遗憾？我得学会不断去遗忘，才能始终集中了心智，朝着自己既定的目的地前行。
至于到最后谢幕时，是满堂的掌声，抑或无人喝彩，都已经不能更改剧终的结局。
是的，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既然所有的归宿，在开始就已然划定，为什么不努力让过程充满意外和惊喜？
只是孩子你是不幸的。
命运没有给你更多的时间和空间，你像一场黑色的流星雨，无声无息地划过人间。
我希望你能拥有奋斗后的收获和满足，
希望你遇见爱你的珍惜你的美丽善良的姑娘。
你们能拥有一个朴素隆重的婚礼，还将有一个长得特别像你们的小孩，他或者她会开心地喊你们爸爸妈妈。
还有就是，爱你的舍不得你的奶奶也已经去了天上，你一定找到她了吧？
嗯，你们奶孙俩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会很乐意帮你们带孩子的，看着孩子长大，看着你们成熟，而她再也不会衰老死去。
你和小伙伴们开开心心地玩儿吧，哪怕是刮风下雨，也要把一场比赛打完，不用在乎输赢，不要计较得失，在友好的竞争中加深你们兄弟般的情谊。
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我愿你每一天都可以享受呼吸，感受阳光。
是的，我知道这么说，其实已经和你无关了，甚至你会觉得虚伪。
可我还是执意这么想，无非是觉得这样可以多少减轻我心里对你的愧疚。
我还是要说，愿你忘记苦痛，愿你得到永生。
2016-9-17
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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