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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停停走走,朋友去去留留;买过看过的书,你还记得多少?

千叶树 千叶树 2023-08-07

这是第209片树叶儿

1

说到书,我已经回忆不起来,真正意义上我自己买的第一本,究竟是哪一本了。

印象中好像是一本民间传说神话故事之类的薄薄的小书,又或者是当年很流行的六角丛书中的一册。

其实最早的应该是小人书,念小学的那几年里,我陆陆续续偷偷摸摸地买来很多四大名著古代诗词题材的,和《半夜鸡叫》《鸡毛信》《三毛流浪记》等等的现当代故事小人书,也有是忍着馋拿零食跟小伙伴换的。后来又扩大到《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一类的刊物。

慢慢大了以后,我就不再看它们了,它们挤在一个大纸盒里,塞在床肚底下,每年夏天晒伏的时候,拖出来见见阳光。

可惜的是没考上氾水高中的那一年,我对自己很失望,看什么都不顺眼,就赌气似的把它们都烧了,意思是要告别过去重新做人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闷热的下午,我独自在家,一本一本地撕下那些散发着霉味和油墨气的画册,扔进渐渐窜高的火苗,看着它们点燃了,飞快地蜷缩成一团,发出吱吱的叫声,仿佛是画里的那些人和动物在痛苦地挣扎呐喊。

我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从小到大到今天,我做过的很后悔的事有很多,这算是其中的一件。

2

初中三年,因为我的成绩一直不好,我的父母看贼一样地看住我,坚决不许我看那些他们眼里的乱七八糟的烂书。

唯一勉强可以在他们眼前明目张胆地看的,就是《上下五千年》和《唐诗宋词欣赏辞典》。

有时考试考砸了,母亲问我,你说怎么办吧?我无奈的说,我真的不懂哎,我就是想象不出那些辅助线是怎么回事。

母亲叹了口气说,你以后怎么办呢?

我马上讨好地请求,要么罚我背10首诗词吧!

初三在氾水的街道重读了一年,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结识了陆树茂袁涛等爱好文学的朋友,还有卢之布高金标祁建中他们几个吧。

我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开始写诗了,提起郭鲁茅巴舍曹赵来,简直就像是在说他们家的远房亲戚。

我开始认识到书籍的世界是那么广阔而神奇,可以让远在天边的你喜欢的那些人,日日夜夜地陪伴在你的身边。

3

不过那一年里我看得最多的还是金庸和琼瑶。

我幻想了哪一天也能像石破天苗人凤陈家洛胡斐那样仗剑策马,行走江湖;憧憬着在哪个楼角码头或者深山石洞,偶遇了心爱的姑娘。

武侠和言情小说不由分说不可阻挡地,在我面前展开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我一次次地沉湎,一次次地懊悔,却还是放不下郭靖和何慕天,心心念念地惦记着黄蓉和李梦竹。

也是在那一年里,我看了很多五四以来的各个流派的诗歌和散文。

代价就是复读后的考试虽然大有进步,可是录取分数线突然比上一年高出很多,父母倒是没怎么责怪,我默默地打点行李,等待着九月到来的时候,头一次一个人离开老家去小尹庄读财会班。

你肯定不能体会到一个数学很差的人,每天花几个小时跟那些数字公式科目算盘较劲的巨大痛苦。

好在从这时候开始,我的父母不再干预我的课外阅读了,更叫人开心的是,我终于可以省下点伙食费和零花钱,去买我喜欢的想看的书了。


4

财会班的同学赵海云待我像待亲弟弟,只要有书了就想着借给我看。毕业时她还特意送给我两本书作为临别礼物,一本是当时还很少见的豪华烫金版《神曲》,一本是平装的《闹学记》。

但丁至今还严肃地站在我的书架上,三毛的书却在第二年夏天时掉进了门后的泔水桶,数年后我买到了《闹学记》,写上了感谢赵海云学姐的馈赠。

我的老师纪开玲借给我泰戈尔的《新月集》和《飞鸟集》,我欢喜地抄写下来,躲在男生宿舍里的床上,就着手电筒的光,一遍一遍地终于背得滚瓜烂熟。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以后的很多次表演应聘面试中,我张嘴就来朗诵出的泰戈尔的散文诗派上了用场。

仇家顺老师和高我一年的鲁帮进学长都有一套《大学语文》,分别在我手里停留了很多时日。

我的同桌陶金纯送给我深蓝色护封书法题签的两大本《古诗海》,此刻正静默地躺在我的书桌上,可是这位亦兄亦友的老哥,不幸去世也有几年了。

他肯定忘记了送过我这套书了,但是我会一直记住的。

我开始在能够找到看到的各种报纸杂志上,寻找新书发布的信息,瞄着兜里的钱精挑细选了去邮购,填单汇款等待阅读摘抄,在这样的节奏里,我的短暂的两年财会班生活结束了。

仇老师曾经开玩笑说过,我来时是个《小小少年》,现在走了成了《辽宁青年》。

在我离开小尹庄的那座高高的水泥桥,回到老家氾水布厂上班时,我仿佛看见人生的道路,正在我脚下延伸,它将连接起一个更为宽广的天地。

是那些或借或买或抄来的书,解答着青春期中我的一个又一个疑惑,指引我努力地忘记和忽略,时常涌上心头的沮丧,一次次地重振士气抬头望天,望向一个阳光的晴朗的澄澈的明天。


5

此后经年,我开始跟随命运的脚步辗转城乡,直至最后在宝应县城里立足。

我遇见过很多的人,经历了一些事,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看书买书。

我已经不怎么再跟谁借书了,我不能忍受看完了还要再还回去的难受,仿佛一个亲近的人,忽然就跟着别人走了,再也看不到Ta了,连背影都是那么冰冷。

刚上城的那一年,我鬼使神差地,接受了一位郝姓朋友的劝说,从藏书中挑出六百多本,拖到他在城南租下的小门市里。

我们算是合伙开了家连卖带租的小书店,每本每天一毛到五毛钱不等,收入对半均分。

结果我第二天就开始后悔了。我每天上下班拐过去转转看看,我看到那些陌生的人随意地翻弄我的那些书们,随手扔到书架上,心疼不已。

这样煎熬了几个月,年底的时候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果断地要求撤出。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我驮着两大麻袋书,吃劲地推着自行车顶风冒雪地往家里走,心里却特别轻松甜蜜,仿佛失散的一群孩子终于被我找回到身边,我要带他们回家啊。

雪花在昏黄的路灯光里凌乱地飞舞,我奇怪地产生了幻觉,眼前好像是一大片梅林,千朵万朵猩红的梅花满世界的绽放,一群小梅花鹿在花枝间奔跑跳跃,碰落下树上的雪花簌簌地响。

我当时想到的词,是心花怒放和踏雪寻梅。

在那样的一个风吼雪舞的夜晚,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6

我曾经喜欢过的一套布老虎丛书和外国抒情诗选系列,以及港台作家的诗文集,就是那一次散失掉的;

直到随后的几年中我再次一本一本的又买齐了,心里才好过些。

这一次的经历让我明白了,贫穷有时候是会改变一个人伤害一些感情的。

就像很多年以后的一次遭遇,同样让我痛彻肺腑地感知了,贪婪和欲望真的可以彻底破坏和毁灭掉一个人。

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会先让他疯狂,真的不只是一句古老的谚语。

当时我们一家六口挤在一间一厨里,20来平米的房间,中间拉了一道蓝色的布挡,隔开来分作餐厅兼客厅和卧室。

哪里是什么厅呢,无非就是可怜的一小块可以坐下来的地儿。

所谓卧室就是面对面摆了两张床,中间再拉一道布帘子。四周堆满的衣物杂件,满满当当都不能容得下两个人同时站在里面。

最叫父母头疼的是我从乡下带过来的十一只装满书和期刊的大纸箱,实在没地方安放了,还有很多书就只能堆得高高的,靠床里面的墙壁码放着。

有一次夜里不知怎么弄的,哗啦啦地倒下来,砸醒了熟睡的弟弟和我。

我顾不上喊疼,因为我听见对面床上的父母轻轻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和弟弟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吵醒了其实都睁着眼睛睡不着的父母亲。

那一阵子我一直是内疚的,因为我的这些书们,霸占了床肚底下和房间的两个北角。

姐姐和奶奶只能在小厨房里搁了一张上下位的小铁床。姐姐出嫁前的那几年,一直和我们艰苦地生活,我的父母和我们兄弟俩都感到很对不住她。


7

后来的情形终于在不断地改善了。

我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房,那天亲友们帮着我手忙脚乱地搬进去,我一个人慢条斯理地整理上架,到天亮时才算忙停当。

我睡意全无,重新泡了满满一杯新茶,点上一支一品梅,就那么坐了站了看了笑了。

我忍不住想放声唱几句,歌子都想好了,就唱《我是一只小小鸟》和《我的未来不是梦》。

生活总是不会按照剧本的设定,丝丝茆茆按部就班地行进,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我很快又没有了书房。

在接下来的近20年里,我阴差阳错地不断地折腾,最辛酸的就是一次一次地搬家。

有一次看到一位日本的作家,不记得是川端康成还是岛崎藤村,或者是谷崎润一郎,在自叙里说自己被称作是搬家的名人,我对比了一下笑了,他搬家的次数根本就没有我多呢,可我只是搬家,不是名人。

我猜想大概我的前生是一只蜗牛吧,要不肯定就是一只蚂蚁啊。

我后来写过一篇《搬来搬去》,很多朋友看见我就打趣说:

兄弟,下一次什么时候搬啊,务必招呼一声,我们来搭个手嘛。

我就自嘲地笑了回应说:好哎,来帮我搬书吧。


8

是的,每次搬家最麻烦的就是搬书了。

那一年我们从三楼搬下来,赶到另一处的四楼去,大几十捆用红色塑料绳打包扎起来的书,害得父亲姐夫弟弟和我搬出满头大汗。

哮喘频繁发作加上重感冒还没好的父亲,是在搬走最后两捆时突然崩溃的。

他愤怒地踢翻了扎好的两捆书,破口大骂:

买上这么多骨头屑在,做斋啊!妈的个X,让他自己搬,老子不弄了!

一屋子的人都呆掉了,母亲和姐姐赶紧过来劝他,我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我拖累了一大家子。

我忍住打转的眼泪,躲到刚刚腾空的七零八落的书房里,反锁上门,捂着脸小声地抽泣哽咽了。

每一次搬家,新邻居们总是好奇地问,你家是开书店吗?

我的奶奶会高声回答:不是不是,都是我大孙子的,他欢喜看书呢。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奶奶去世以后,我们又搬过两次,小区的物业在门口就问了,我的母亲说:不是开店的,我儿子欢喜看书呢。

这么说的时候,母亲的眼角全是笑纹。

9

说实在话,我有时候会瞎想,我曾经给自己想过墓志铭,我觉得应该刻上:

这个人戒了半辈子烟,没成;买了满屋子的书,没看;一辈子不曾害过人,是的。

高兴了我会去买一本书来,伤心了更是要去逛一下书店。生日了我会送自己一本,写上生日快乐,老何。要过年了再去买几本,当作自己新年的礼物嘛。

这么多年买下来,已经远远超过一万册了吧,不过倒真的不曾全部认认真真地看过。

我基本满足于大致知道哪一本哪一类的书我有没有,是些什么内容,特别喜欢的我才会反复的去看。

经常会遇到有来家里玩的朋友,认真的问我这么多书,到底看过没有啊?我就呵呵地搪塞了,解释说主要就是装门面呢。

其实要说这些书到底有什么用,我也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好像我们每天每顿都在吃饭,你说不清具体哪一顿就是特别重要不可或缺的,但是一天天一顿顿地吃下来,我们其实已经在改变了。

读书对于我,对于爱好读书的人的意义,差不多也是这样子的吧。

书之于我们,不只是最长情的陪伴,更是通晓心灵的伙伴。

10

童语慢慢长大了,开始认字了,我有意识地引导他,说老爸这么多的书,都归你啦,我看不过来,拜托你以后识字多了帮我看完啊。

他要是跟我赌气了,就会恐吓我说:我不想跟你玩了,你的书我是不会看的,我全部送给人家,还不要钱,气死你!

这倒启发我了。我甚至想啊,如果以后实现了六角门15号书店的梦想,我可以把所有的书都拿到店里去的。

实在不行了,我也老得看不动了,童语也真的不喜欢阅读的话,那么不如把它们都送给喜欢读书的孩子们吧。

一本书就是一朵花,在那些孩子们的手中静静地绽放轻轻地诉说。

一本书就是一束光,会照亮热闹的寂寞的孤单的迷惘的成长岁月。

到那个时候,属于我的书房或者小店,就会大得无边无际,它扎根在那些孩子们的心上,绵延在这个辽阔的有情的人间。

 

2016-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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