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的来信，你是否也曾收到过？
这是第 246 片树叶儿
1
说起来，我算是比同龄人幸运的，我年轻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曾和我通过信。
前晚读到朋友白红先生的文章，说到他的特别内向的老父亲，几乎很少和他交流，他也是到了年长以后，才慢慢懂得体谅了，那位朴素木讷的老人家。
我的父亲就不一样了，那些年他动不动就会写信，给在外地读书工作的我。
这和他念过书，也坐过机关的经历有关吧。
父亲其实是个外向直爽的人，一身的大男子主义，个性也刚烈，常常忍不住发火。
后来他倒是解释过，为什么会写信，一个是我们姊妹当时不在他身边，我的母亲和爷爷奶奶，滞留在氾水老家，他独自在宝应县城生活，空闲时间多了，也不放心我们，当时的交通和通讯也不便利，还费钱，写信是最好的选择了。
再有就是他发觉写信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说出些冲动的伤人的话。
2
问题是，我那时候正是青春年少，满腔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大量的热情如同鼓胀的春水，需要倾泻，满肚子的话想要找个知心的人来说，显然我是没有兴趣跟自己的父亲讲的。
我就自己埋头狂写日记，跟远方的笔友纵情交谈，而疏于回复父亲的来信。
就算偶尔回复他了，也都是寥寥数语，不是说好的，我记住了，就是写，好吧，等我这个月放假回去。
半张纸，几行字，涂满了我的敷衍了事。
这个跟父亲来信的内容也有关系。
他一般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几层意思：
要好好学习，踏实工作，搞好团结，服从领导，注意身体，不要感冒；
另外，万勿草率地谈恋爱，你还年轻，要把心思放在提高锻炼自己上；
然后通常会是一大段，近期国内国际的时政要闻，党的方针政策。
信的最后照例是笔走龙蛇一句话，你妈妈代问你好！父：何侠伶字。
3
母亲那时正忙着上班，家里杂事也多，她只是偶尔写一两封来，无非就是叫我不要省，钱不够跟家里说，长身体阶段，不要苛刻自己。
唉，我那时候正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才能打动我心仪的姑娘呢，哪有闲心，听得进他们的婆婆妈妈撒！
经常是周末或者月假，我们在老家汇合了，晚上他叫我去他的房间，拉开他那只用了很多年的黑色小皮包，拿出一个封着的信封说：
给你写了信，省得寄了，有空你看看吧！
我总是感觉怪怪的，有什么话不可以当面说啊，费这个穷神！
4
那一年，我临时匆忙地调离子婴河供销社，父亲特意赶过去帮忙办理手续，捆扎被褥，整理行李。
掀起我的垫席时，看见下面好多封信件，他俯身聚拢起来，随手翻看了信封，有两封是他寄来的，我都没拆开。
他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低声问我，你一天到晚忙的什么撒，难怪没有回我信，你都没看！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没注意，可能当时夹到报纸里了。
他叹了口气说，真搞不懂，你们一天到晚想的什么东西。
这以后，我们搬到一起生活了，也就不再收到父亲的来信了。
倒是我的母亲，动不动还会写几句给我。
后来有了手机短信，就停了一阵，没多久又恢复了写字条。
她担心我的短信多，怕我会忽略了她发来的，觉得还是写字更踏实点，也不会被删掉。
5
母亲的信，基本就是一张两张的便签，都是写在我以前落在家里的旧稿纸上，有时候正反面都写得黑压压的一大片。
母亲的便签要比父亲的信，内容丰富生动多了。
有一次过年时，我们坐一起晒太阳闲聊，说到从前他们给我写的那些信啊便签啊，我说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还是老妈的水平高些，到底是氾中的老三届啊！
母亲就看看父亲，忍不住轻声地笑起来。
父亲表示不服，说起码我的字不比你妈的差吧？
我说关键要看内容，形式主义害死人，花拳绣腿要不得！。
父亲听出来，我这是刻意模仿了他的口吻，就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父亲那时候喜欢跟我谈很多的人生大道理，我估计不少内容，是从他们单位当时的政治学习材料上，一节一节地转抄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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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就不一样了，她始终只有一个主题：当心身体。
我后来整理母亲这些年里写给我的便签，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型养生保健的百科全书了。
我现在可以把握十足地，跟朋友们高谈阔论冬季养生要诀，秋季如何防燥，高血压饮食要点，牙疼防御小窍门，攻克尿路结石十六招......基本上都是拜母亲那些年所赐。
我熟记的一句话是：你不要嫌妈妈啰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很多字条上的空白处，她都会不厌其烦地加上这句话。
有时候写完了临时又想起什么来，就在最后用小字加上：又及，又又及。
我说将来帮你出一本《范巧生语录》，第一条肯定要写上这句。
母亲说，本来是的嘛，我又不把苦把你吃。
7
母亲的这些字条，一般都是放在我的书桌上，用烟灰缸压着；
要么就是在我回去吃饭时，神乎其神地塞在我的包里。
要是时间宽裕了，就夹在我的工作笔记里；
来不及了，就直接放进我包里，带拉链的夹层里。
这些内容，都是结合我当时的实际情况写的，看看倒也不犯嫌。
有的是反复提醒我，记得服药啊添衣啊，少在外面应酬了，多陪陪孩子啊。还有就是无论如何要少抽烟，尽量早些个睡觉。
有时候周末我带孩子回二老家住了，晚上母亲总是要找各种借口，拐咚拐咚地爬上楼，推开书房，问我要不要换水，脚底下冷不冷，想不想吃宵夜，其实她也是监督我抽了多少烟。
去年以来，我腿上害了个疖子，需要按时吃药定期去做肝功，我嫌烦不是忘了，就是拖着。
母亲记得清楚呢，一个疗程到了提前有倒计时的字条，当日有提醒的短信和电话。
见我一直拖着没去，就说要不我们去人医排队，到了打电话喊你过来？
我说不要这么夸张撒。她就来气了，你不把化验单拿家来，就不要过来了。我不讨喜，我跟你发个雷誓，这是最后一次催你。
到晚上短信又到了：
希望你明天再忙都要溜一趟，身体不能当儿戏。另外周末回来你们想吃什么菜啊？
8
有一次我重感冒，咳嗽的厉害，她连哄带劝，把我身上的包里的烟都拿走了。
第二天早上，看见烟灰缸里又是好些支，扭头就去找我的父亲兴师问罪。
她猜对了，是父亲瞒住她，偷偷塞给我半包杀馋的，他们为此互相责怪抱怨了。
我到单位后看见她刚写的纸条，开头就是你不要怪我啰嗦，我还是要说你，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才懒得废话呢。
下班拐回去看看她，她还在生气，气呼呼地坐在我边上，冷住个脸说：
小二子，你不高兴我还是要说，我只要活住，我肯定还是要跟你废话啰嗦的，你这个烟再不减少，以后你懊恨都不得回头！
她递过来一张贴着剪报的信笺，说这是北京协和医院的专家，关于香烟危害的最新研究成果，你好好看看！
说完赌气似的爬起来就走，到了楼梯口又折回来，像是警告我似的补了一句：
你不要嫌我烦，等我们哪天不在了，你才安稳呢。
9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母亲的絮絮叨叨，她越来越像当年的奶奶了，也就随她这么说了那么做了。
而父亲倒开始变得亲和起来，大事小事顺着我们的意思来，也不多说什么。
母亲对此很不满，认为他是玩阴吃，刻意迎合讨好我们。就连孙辈犯嫌了，他也坐那雷打不动，光是喊奶奶呢，过来楸他撒！
我总故意打岔，跟她开玩笑说，老妈你上辈子估计是魔术师，神出鬼没的，要是哪天能变出花花绿绿的钞票来，我们就搭住了！
母亲腼腆了笑了，儿子，可惜你老娘不得那个本事。
父亲就笑话她，哎，不要这么谦虚撒，你本事大呢，正宗的氾中老三届！
母亲认真了脸朝向我，骨子里却是反驳父亲的，是她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生了你们姊妹三个！
2016-11-4
感谢寸草心的留言
郭桥董学良先生的启发
让我回想起当年
本文中二老的合影
是二呆子拍的
不致谢是因为
老妈对拍摄效果
很不满意
她自称本人肯定要比
照片漂亮很多撒
好吧，你们知道的
老妈总是对的
老妈怎么可能错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