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小刀刻下伤痕，有没有人为你心疼？/你记得几首齐秦的老歌？
第 281 片树叶儿
1
年轻时候的朋友，很多年没见了，上周从外地回来，执意要去看看我的父母，也为着答谢二老，他当年曾在我家吃过无数次，二老做的汪豆腐和烧杂烩。
承他美意，说是自那以后走南闯北，再也没有吃到过，比二老做得更够味的了。
二老喜笑颜开，顿时来了精神，坚持留他吃一顿再走，临时去菜场买配菜，小声关照我，千万要留住人家啊！
我母亲说起当年他和我都迷齐秦，每回来我们家就会哼唧，弄得她也会唱几首的。
母亲笑说，你们当时最喜欢那个王祖贤，我还说过看你们将来哪一个先找个王祖贤那样的当老婆。
我们相视一笑，母亲记错了，他喜欢叶玉卿和邱淑贞，我喜欢孟庭苇和张曼玉，王祖贤和周慧敏其实是我姐姐的最爱。
后来朋友跟我说，二老变化真大呢，可我倒是没怎么觉得。
以前我和二老也聊过这个话题，奇怪的是他们看我们差不多一天一个样，特别是我们小时候；
而我看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就守在他们身边。
除了这几年老父亲也开始悄悄去染了黑发，除了他们老两口越老越长得像了。
2
昨夜加班赶本期《宝应文化月刊》时，看见一篇文章里配发的，一位我素来敬重的长者，20年前后的两张照片，唏嘘感叹了。
20年前他是那么潇洒挺拔意气风发，20年后已是银发满头老态蔼然了。
记得那时候他刚从部队转业回来没几年，是特别严谨的一个人，但是有时候也蛮风趣的。
有几次我们联欢，大家起哄故意为难他，不许他再唱《北国之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囧他换个港台的流行歌曲。
他显得信心不足，不住地试探了轻轻吹手里的话筒，有点腼腆地说，那我试试，不好不要喝倒彩啊！
结果他居然唱起了齐秦的《狼》和童安格的《把根留住》，最后几句忘记了曲调，索性改作朗诵了。
我们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完整地背下了两首歌的全部歌词呢。我们鼓掌欢笑，他流露出了小小的欣喜，高声宣布：
我还会伍思凯王杰巫启贤呢，你们难不住我的！呵呵。
我不知道现在的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当年唱过的那些老歌？
3
结束回去的路上，我慢慢想着这些事儿。
深夜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寒气凌厉，我眼前不断浮现出刚刚的那两张照片，联想起朋友关于二老的感叹，忽然心里就有些难受了。
那么多的时光悄然流过去了，谁说时间是看不见的啊？
它明明是有手有脚的，它紧握着一把小刀，一下一下地，在我们每个人的发际额头脸上身上刻下了划痕。
那些深的浅的，直的弯的，长的短的划痕，都是你我能够轻易地，感受得到触摸得到的。
还有那些刻在你我眼里的心里的印记，谁又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
除了自己，还有没有人在意心疼？
4
再说今天一早醒来，翻了朋友圈，有人发了齐秦的新歌，我赶紧听了，惊讶于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了。
上一次看见他，还是几年前在一档电视综艺节目上，完全不是留在我心里的模样了。
我知道心里的这份失落是在所难免的，我们自己在一年一年地老去，他们也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迎来各自的成长与衰落。
当年我们的房间里，张贴过他的好几款大幅海报。
他一身皮衣皮裤，神情冷峻落寞，斜挎着那把吉他，背靠一辆超大摩托，独行在辽阔的旷野之中。
回想起来，他的那些歌陪伴了我和身边很多朋友们，度过了20岁前后的那几年，它们已然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的背景声了。
寂寞孤独深情纯净忧伤坚定迷茫憧憬，几乎所有青春期里迎面遭逢的情感，在他的歌声里都能够找得到那份深切的共鸣和慰藉。
5
我曾经在当时的信件里，不止一次抄写过完整的《大约在冬季》的歌词；
当年的那个她，也曾缠着我一字一字地，教会她唱《会有那么一天》；
在从南京赶回来的颠簸的夜行大巴上，我跟着熊猫随身听，学会了《回家的路》。
那一年夏天的午后，大雨突然而至，院子里光影晦暗，房间里开了灯，我趴在小桌子上，心不在焉地练书法，姐姐和她的漂亮闺蜜，抱着新买回来的天使牌吉他，两个人一句一句弹唱《外面的世界》。
大年三十看春晚，李谷一阿姨唱完《难忘今宵》后，我们还是兴奋得睡不着，我跟弟弟在床上一人一段唱《北方的狼》，副歌部分的高音我们俩谁也喊不上去，兄弟俩笑得人仰马翻。
大人被我们吵醒了，但是没有像平时那样骂我们，因为过年啊，不作兴呢。
等到转年恋爱黄了，我试图再做些挽回，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每天送一封信去，每封信的最后工工整整抄写了一首齐秦的歌。
《花祭》《冬雨》《无情的雨无情的你》《垭口》《给我一点空间》《夜夜夜夜》《痛并快乐着》《往事随风》《借根烟》《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九个太阳》《原来的我》《火柴天堂》，就在我快要想不出还有什么齐秦的歌时，那天夜里我居然梦见了齐秦，他安静地悲伤地跟我聊了一会，叫我要坚持，还告诉我他的歌很多，足够我用的，比如那首《自己的沙场》。
后来我醒了，一摸眼角，挂着点猫尿。
6
“不要对我说生命中无聊的事，不要对我说胜败是兵家常事，那些在今夜里我只相信一次，在每一个沙场上，胜利都不属于我，我只有低头前行。”
“不要对我说生命中辉煌的事，不要对我说失败是命运的事，对于我经过的事你又了解多少，在每一个沙场上，胜利都不属于我，我只有低头前行。”
天一亮我就爬起来，一笔一划抄完这首歌，照例送了过去。
傍晚下班的时候，爷爷忽然鬼鬼祟祟地到我房间里来，仿佛怕被家里其他人发觉，神神秘秘交给我一个包裹。
他说是小贾下午来过了，让我给你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呢。
我很意外，也很惊喜地接过来，撵爷爷赶紧出去，关上门，忙不及地拆开了塑料袋裹着的小纸盒，封口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订书针，歪歪扭扭订死了。
我的天呐！可怜是我写给她的那些信，一封也没拆，厚厚的一摞拿橡皮筋扎着。
我的心情是复杂的，羞愧失望沮丧愤懑难过……
我知道这个事情，终于等来了它的结局，像棉絮塞满晨钟，像尘土落进河流。
结束了。
7
好多年以后，在一个聚会上，遇见当年的那个她，彼此已经能够笑笑地，谈起青葱往事了。
我说还是要感谢你当年的细心，不然我家里人肯定要笑话我呢，那多伤我自尊啊。
她很吃惊地说，没有吧，我当时就拿橡皮筋，匆匆扎了一下，交给你爷爷的。
我马上愣住了。怎么会这样的？
我记得很清楚，爷爷那几年已经迷糊了，他连我到底是在上学，还是在上班都分不清了。
可是，可是，他到死也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像他早已经忘记了他生命中的很多人很多事，甚至最后连我们，他都不怎么敢确认了；
但是他始终记得我们姊妹仨的名字和年纪，我们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
聚会散场了，往回走的路上，很多齐秦的老歌在我耳边回荡。
这冬季的风啊，吹得脸发烫，也疼。
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知道的，那不是因为齐秦的歌，也不是因为风太冷。
2016-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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