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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里,遇见过的朋友

千叶树 千叶树 2023-08-07

第385片树叶儿

1

晓鸿是我从前的一位朋友。

很多年前,我就觉得他骨子里,其实是和我不一样的人,但是这并没有妨碍我们成为曾经很要好的朋友。

1991年我在子婴河供销社站柜台,每天和搞不清规格跟价钱的各种碗碟打交道,有时还会把白抽和酱油,细盐和砂糖搞混,招来师傅的责怪。

我从来没有把那些责怪放在心上,是幼稚的认为反正我是有理想的人。一个有理想的人,怎么可以小鸡肚肠地计较那些责怪呢。

我的理想是写作,然后离开这个偏僻的乡村。

那时候晓鸿已经退伍回到乡里的广播放大站做临时工了,我常常在当天的报纸上,看到他的被印成铅字的名字和文章,它们散发着动人的油墨清香。

我不过是发表了零星的小散文,他却给我极大的鼓励。他说你写的真的很好,要坚持下去。

他的表情诚恳,语气真挚,我丝毫没有认为他是敷衍我说的客套话。

我们经常见面聊天,他在放大站的宿舍,是我特别爱去的地方。

2

我至今还记得朝西的墙上贴着的书法横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的小房间里永远是凌乱的,小桌上也始终放着一些没有完成的稿子,摊开几本正在攻读的书。

我没有弄明白他的具体工作到底是什么,印象中好像成天就是四处走走,然后写作,投稿,发表;

遇见我们了,就一起谈谈远远近近的人和事,谈谈最新的构思和作品。

这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方式。

没过多久,我们得知因为出色的写作成绩,晓鸿将要被调进乡政府,得到重用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喝庆祝的酒,好事就泡汤了。就像眼睁睁望见一只漂亮的天鹅飞过来了,倏忽之间响起了一声枪响,它都来不及悲鸣,一头栽落到地上。

政府里有人嫉妒他的才华,担心会顶掉自己的位子,百般阻饶,竟而得逞。

我们都愤恨不平,晓鸿倒是坦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跟我说,不会什么事都是公平的,机会也不会只有一次。努力了,争取了,还是不能达到,那就应该接受现实。

这件事给我的触动很大,我在懵懂之中开始意识到,理想的翅膀,往往绕不过现实的藩篱。男人的成熟,也许是要以无数的挫折打击作为代价的吧。

3

有一回我们喝酒说话到很晚了,晓鸿忽然告诉我他在部队的恋爱,是位女兵,单纯美丽。临退伍返乡前,他去一个地方出差,冬天的雪花在呼啸的风中飞舞,她执意送他到火车站,结果两个人沿着铁轨来来回回地走了,一直走到天光大亮,红日东升。

晓鸿说看着蜿蜒的铁轨慢慢的融入雪中,分不清天与地,眼里心里只有身边始终微笑着的人。

我陪着他安安静静地回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隐约体会到他的甜蜜和感伤,说不清楚他到底是眷恋还是沮丧。

其实晓鸿给我们的感觉,始终是安静平和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喜形于色或者悲愤于行。他的言谈举止如同他的发式衣着,从容,简洁,透着时尚。

在子婴河的长街上,他是最不像农家子弟的人。在我们为他终于恋爱了而欢喜时,他表现得好像是再自然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女孩子是宝应县城燃料公司的会计,身材高挑,模样俊俏,黑发齐腰,红靴呈亮,在街边界临饭店的门口亮相时,我们都打趣的问晓鸿,在哪里拐到的漂亮嫂子?

当时的情形下,农村户口理所当然的给我们带来麻烦。晓鸿的恋爱好象也遭受了很大的阻力。

4

不过,我们还是等到了去喝喜酒的请柬。

说这话时,我已经离开了乡村,在县城一家机关做着打杂的事。晓鸿也经历了在数家单位的进出,最后落脚在郭桥的炊具厂。

腊月里的一天下午,寒风凌厉,大雪纷乱,四处结冰,晓鸿约我去城西鱼市口的日杂公司,陪他购置结婚的家当。

满满一板车,他拉着,我推了,回到他们在城东租住的小院里。

进门我们就看到他的爱人我们的嫂子,正跪在冷硬的水泥地上,费力的仔细擦洗地面。晓鸿马上紧张的嗔怪她,怎么不用热水?她笑着说用热水浪费呢。

我们以前说过,人情搬来搬去,太俗,约定彼此之间就互免了。

结果我真的去白吃了他的喜酒。晓鸿从没有过什么不快,我们还是有空了就相互走动。

为着照顾家庭,他承包了厂里在县城钟楼东边的经营部,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写出不少好稿,登在省市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我见过他陪客户应酬,基本不说话,很爽气的喝酒。

哪有这样谈生意的啊?没多久,他果然结束了商人生涯,借调到人武部政工科专职写材料。

有一阵子他母亲病了,还要忙着买房子。

我隐约听说他们小两口时常吵架,富烧香穷杠搡嘛,就以为是因为经济窘迫吧,但从来没有问过,只是心里有些惶恐:

原来再纯粹的情感,也经不起柴米油盐的侵蚀消磨。

女儿小蓝田的出世,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喜悦。

我开始在晓鸿的身上感觉到变化,是什么?却说不清楚。

5

这天下午刚上班,晓鸿忽然到我的单位来,我们闲扯了整整半天,他动员我辞职,一起办一家文化公司,下海挣钱。天将晚时,他忽然说,现在的运河堤上,一定排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你嫂子家来人拖家具走,她要和我离婚。

我大吃一惊,怪她怎么不早说?他苦笑了,该发生的是拦不住的。晓鸿拒绝我陪他回家,一个人默默的走了。

等他回到家门口,嫂子却还守在边上。她半路上想起他没有带钥匙,担心他晚上没地方睡觉。

这场风波以后,嫂子还是我的嫂子,晓鸿却开始活跃起来了。

我留意到他甚至和一些以前他所不屑的人走得很近,还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我基本上不再看到他写的文字了。然后他被调到省里的一家机关,过了一阵子又回来了,最后在县城的一家很不错的单位里安定了下来。

这些年里,我们之间的来往已经很少了,我却武断的认为,其实他的内心是并不快乐的。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认定他是可以干一番大事情的人才。

生活改变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早些年里的辛勤努力,却总是不能改变自己的境遇,不能收获应得的果实。大道理说起来总是轻松堂皇的,落在谁的头上,就是沉重压抑的了。

我们有过相同的初衷,也有过相同的遭人白眼,奋斗却无望的经历,幸运的是我得以从事了自己喜爱的职业,而晓鸿的天赋和才能远甚于我,却阴差阳错,左奔右突。

空负万丈凌云志,一生襟抱未曾开,每次看到这样的诗句,我会念及晓鸿,觉得岁月辜负了他。

可是这也不过是我的揣度而已。

也许现在的晓鸿是安心富足的。

6

谁能够人过中年,还不改年少时的理想?谁又能够让经过的时光,倒流重现?和生活的妥协,也许就是一种进步吧。

15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能确定,和晓鸿之间的头一回见面是什么情形了。

我能够确定的是,我对子婴河的眷念与不舍,完全是因为在那里,我度过了青春最初的时光。

谁的青春里,没有遇见过意气相投肝胆相照的朋友?

谁的青春里,不曾留下过笑着哭哭着笑的悲喜往事?

而晓鸿好比是一个象征,或者干脆说当时的他,正是我所希望成为的人。

就因为这个,我感谢生活赐予我这样的朋友,也要为他这样的朋友们,焚香合掌,虔诚祈祷。

几句话

昨天晴朗,今天阴雨,扬州公干,匆匆去来。

月亮城里到处是粉白娇丽的早樱和明媚灿烂的桃花,以及说着笑着,漫步驻足,流连拍照的游客。

忽然想起那些缤纷的花瓣,就这么留在了那些手机里相片里。

而明年的此时,谁还会想起今年的春风里,她们曾是什么样子?

这多像你我的青春,他们和她们顽强地刻下了很多的印迹。

你是否还记得吗?他们早忘了吧?

巧合的是,晚上准备编辑新写成的《千叶树》,无意中在一个文档里点开了这一篇旧作。

一晃又是10余年过去了,跟晓鸿一家见过不多的几次,很开心他们是特别幸福的一家人,晓鸿英俊依然,嫂子美丽不减,大侄女小蓝田也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啦。

愿晓鸿以及所有在青春里遇见过的朋友们,大家都能够得偿所愿,幸福每天。

愿我们在夜里或清晨醒来时,依然有相爱的人,呼吸如兰,守在枕边;

依然有欣慰的笑容,真切如回忆,温暖如阳光。

青春一去不复返,我希望可以在文字里,一次次重温那时的天真与纯粹。

也祝福你,亲爱的《千叶树》的家人和朋友们。

我们有缘相遇在现在,愿我们有无悔的过往,更有欢欣的未来。

好了,朋友们,一起来听今晚选的歌吧。

也许江美琪会带着我们,回到那些青涩的热情的,单纯的纷繁的旧时光。


2017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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