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灯

说到元宵节无非就是吃汤圆和看灯了。我的记忆里，汤圆一直是吃的，各式各样的灯也是扎过看过的，稀奇的是孔明灯，小镇上很少有人会放，偶尔在电视电影里看见了，摇摇晃晃地撞入无尽的夜空，好看而神秘。 
      有一年和高中时的同桌说起这个，他说他的叔叔会扎孔明灯，等春节时喊我一起去玩儿。可是寒假里始终没能等来他的邀请。我们之间隔着好几个乡镇，那时候连呼机还没有的。开学后才知道，他因为车祸，走了。我很难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又有了新的同桌，似乎和我并不投缘，也很少聊学习之外的话题。只是此后逢到元宵节就会念及以前的同桌，想起那个没能实现的约定就很遗憾，觉得是我欠了他的。

 今年春节时第一次参加老同学的聚会，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我们这个班，竟然已经有9位同学不在人世了，忽然就安静下来。我们回忆起他们在学校时的点点滴滴，生动鲜活，仿佛一个电话，他们就会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陈同学家境富裕，常常偷了牡丹烟分给我们抽，他喜欢跳霹雳舞，我们经常在厕所里撞见他正投入地练习。一直以为他有滋有味地过着甜蜜的小日子，其实毕业后的第二年，他去外地旅游，晚上在大排档里和人起了争执，当场就被对方捅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朋友不要冲动，我们来评评理吧。叶同学高大帅气，特别阳光，毕业后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他写来的信，潇洒地告诉我，他要去大上海闯荡了，待到功成名就，回来请我喝酒。那封龙飞凤舞的信上没有留下联络方式，他意气风发地解释说，等我在上海安顿下来再告知兄弟。后来却一直没有联系我，我以为他发达了很忙了，忽略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每次看到各地的天气预报节目，报到上海时，我总会咯噔一下，那道万丈红尘里有我的老同学，正在为梦想打拼的。其实他两年后就回到老家结婚生子了，孩子两岁不到，他就因为胰腺癌去世了。最让我们难受的，是姚同学，本来约好参加这次聚会的，结果年三十的前一晚，拉他爱人出来散步，被一辆货车迎面撞上，再也没醒过来。他留给爱人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拼命地把她推到路边上去。
       其实我们中的很多人，从没见过彼此成年中年后的样子，说起来时也还是彼此青春年少时候的模样。那些不幸离开的人，我们会一直记得他们的面容，等我们走时就再死一次，然后归于永恒的沉寂。

这一次聚会，死亡几乎成了主题，除了唏嘘叹息，也没有什么让人安慰的答案。分手的时候，彼此招呼嘱咐了，有空一定要多聚聚，各自珍重之类的话，其实每次都在说，但这一次好像更凝重了。

昨天元宵节，晚班结束后我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见有人放孔明灯，忽然就想，那些逝去的人就是一盏一盏的孔明灯啊，漂亮过，明亮过，然后就消失了。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一盏孔明灯呢，只不过我们比那些早逝的人，飘摇的时间长一些，看见的星空更辽阔一些吧。不管底下还有没有，有多少人在欣赏喝彩，我们都将带上自己的孔明灯，去往遥远的天际，和早到的亲人朋友们会合。

所以，不要心慌啊，乘着夜空澄明，小星璀璨，尽情地飞升吧。既然看得清终点，何不让旅程更加值得。

                                                                            2016年2月23日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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