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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老师,你还记得Ta 吗?

七月 千叶树 2023-08-07






忽然想到小学的谢老师,是因为无意中翻看汪曾祺老先生的一组照片,有一张的侧脸特别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了。晚饭后去厨房洗手,猛地想起,是谢老师。

谢老师教我们四年级的语文。有一回作文课,他读一篇范文,说到面如重枣,停下来,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又画了一个大枣,涂满,转过来问我们,什么意思呢?

短促的停顿后,他自己比划了脸说,就是我这样的大脸,黑里透红。我们哄堂大笑,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们是害怕他的。谢老师块头大,嗓门也大,每次到他的课,他会提前几分钟到教室,往讲台上一站,目光如炬地扫一圈,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有个同学写过一篇《谢老师的眼睛》,说谢老师的眼睛像牛眼睛,有铜铃那么大,他看人时,像飞出好多把小刀。谢老师一字一字大声地读下来,非常少有地笑起来。



四年级的下学期,有一次下雪,我模仿了《卖报歌》的歌词,写了几段押韵的文字,当作作文交给他了。当天晚上他突然跑到我家里来,我和我的父母都被吓了一跳,他和往常一样,很严肃地面对惊恐不安的我和热情过度的我的父母,把刚泡好的热茶推到一边,特别正式地说,你写了一首好诗,我建议你把它投到《儿童文学》杂志去。我的父母显然还没弄得清什么诗不诗的,送谢老师出门后急吼吼地拷问我,究竟有没有闯祸。

按照谢老师提供的地址,我把诗歌抄工整了,加上他的评语,寄到杂志社去了。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他来班上找我,交给我一封信,满脸笑意的看着我拆开来。是封退稿信。我很失望,谢老师却很高兴,用厚嘟嘟的大手摸摸我的头说,杂志社的老师一般是不会回信的,除非是他们觉得写得不错的。这是对你的鼓励啊。

在随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谢老师给我额外地布置了好些作文题目,同学们背后说是外加麻油或者是开小灶。我写,他也写,再叫我比较有什么不同。我印象最深的是中秋节,刚吃过团圆饭,他忽然推门进来,喊我出去看月亮,过几天交一篇写中秋的作文。他的两个儿子也一起过来的,他给我们背了不少首诗词,摇头晃脑地,也不在意我们懂不懂,我只记住了个苏东坡,拿手的菜叫东坡肉。




谢老师的小儿子手上有一块不小的烫伤。他跟我说过,我爸偏心,好像你倒是他的儿子似的。小儿子喜欢玩夹煤球的滚烫的火钳,谢老师说过两回没用,就不吭声了,看着他一把抓起火钳,烫伤了。谢老师说起过这事,他的意思是凡事自己尝过了就自然记住了,吃过苦头了就忘不掉了。我和他的小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只是觉得他有时候是可亲的,有时候又是可怕的。

谢老师教了我两年,初中后就很少碰见他了。小镇的老街很短,去初中校园是要经过小学校的,奇怪的是怎么也没有看见过他。倒是有一年除夕,我和父亲去澡堂,满满的热气腾腾的人,刚脱光了抬头看见他撩起棉布帘进来,我慌忙溜进池子里去,冲几下又出来了。

其实我是想念他的,只是一想到他辅导我写了那么多诗歌和作文投出去,一篇也没有发表,就很羞愧,觉得辜负了他。

后来我离开老家了,有一年春节,心血来潮写了张明信片去,很快收到他的回信,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张纸,回忆了很多我读小学时的琐事,我基本上都没有印象了,仿佛他在讲另一个小孩的事情。



这样又是好些年过去了,时常读到回忆老师的文章,我的眼前不免会闪过谢老师五大三粗的模样。我能记住的始终只是他接近老年的样子,关于他漫长的青春和迟缓的老年,我一无所知。我还能回想起来的,就是时光深处的他,曾给予我们的那些细致和严厉。

不能说是岁月的无情,实际上是我自己的冷酷吧。明明是心存了感念,就是不肯化作行动,譬如回一趟老家去找他,买几样水果和一束鲜花,让他看看如今的我的样子。事实却是我连他今年高寿几何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需要拄着拐杖了?还能不能出门看看月亮?有没有学生还记得上门去陪陪他?

我们曾把真心交付给谁,若是被辜负了被冷落了,自然会念念不忘,心怀怨尤。可是这一生里,我们有意无意错过的忽略的人,我们又何曾体会过他们的心境。

抱歉啊谢老师,但愿您在回忆时,还能够感到些许的安慰与快乐,那也是您的心意,阳光般地,照亮了温暖着那些遥远的时光。

 2016年2月29日 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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