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花再也回不去了

第12期

讲故事/七月

配    图/网络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尹庄镇五一街上，有两对姐妹花。东头的人家姓艾，西头的人家姓梅。

有意思的是，两家的姐妹之间倒不怎么亲热，反倒是艾家的小妹跟梅家的姐姐热乎，梅家的妹妹跟艾家的姐姐走得近。听起来有点绕头，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

这四个女孩子长相都不错，也都是姐姐文静内向，妹妹活泼好动。小镇上的人喜欢说五一街上的四朵金花，不晓得将来落到谁家呢。

最早是从她们念初中开始的吧，早早晚晚的就有些男孩子来五一街上晃悠，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得很。

有几次我们甚至碰见西边梅家的胡阿姨，就是小梅的妈妈，系着油迹斑斑的白围裙，站在门口骂，顺着她不屑又恼怒的眼光看过去，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愣头青，假装满不在乎地走远了。

梅家一直做着小生意，在镇上的东风浴室门口摆了水果摊。而艾家的户主就是小艾的父亲是镇里的干部，成天绷着个脸，不急不慢地走来搭去的，街坊和他打招呼，他哼一声，象征性地点个头，生怕打断了思路。

四个女孩子中只有梅家的姐姐成绩一直很优秀，后来考上上海的复旦大学，我们就很少再看见她了。

那三个中艾家的小妹文娱委员当了好多年，除了英语特别好，其他功课不值一提了。她自己的想法是希望将来远走美国，最差也是要去北京广州的。后来她考上了扬州的艺校，毕业后回到镇里的文化站，碰到节日演出，她的保留节目就是一首民歌两首英文歌。

艾家的姐姐当年最恨妹妹的就是这一点，除了吃饭，她的嘴里就像安了台袖珍半导体，一天放到晚，还尽是些听不懂的外文歌。

艾家的小妹对没能去成外地倒是很坦然，她的意思是人都会有个理想的嘛，不实现很正常，实现了也许就没什么了吧。不只是对理想的态度，她对什么都好像满不在乎的劲头真叫人生气。

她的口头禅就是不跟你们废话。她觉得只有梅家的姐姐才是最懂她的，可惜她不在身边。

艾家小妹和镇里的宣传干事结婚后，没多久生了个小丫头，做妈妈的人了照旧嘻嘻哈哈的，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这样一对比就显出艾家的姐姐苦大仇深来。

艾家的姐姐从一所中等院校毕业后，在镇里的粮管所上班了，那时候叫国营单位全民事业性质，属于金饭碗。不幸的是没几年改制了，买断以后姐姐辗转去了镇里的一家企业做起了会计，难得看到她脸上有笑容。

有时候星期天里，梅家的小妹拉她去逛街，或者一起去参加个什么聚会，她也总是不怎么吭声，好像被什么人深深地伤害了，却又不知道真凶到底是谁。

梅家的小妹高中毕业后凑合着考进了县城的卫校，耐着性子读完两年书，还是艾家的姐姐帮忙，让她刚刚退下来的父亲找人说情，去了县城郊区的小医院做护士。没满一年坚持不住辞职回来了。她说闻着小医院的味道就烦躁的。

胡阿姨提起来就心疼，心疼当时送出去的烟酒。有一回又抱怨，在场的艾家的姐姐不高兴了，掉头就走。以后说什么也不乐意去她家玩了。

梅家的小妹后来就忙着倒腾买卖，服装鞋帽文具五金，杂七八拉什么都做，第四年竟然开回来辆白色的宝来小轿车，成了镇上第一个开私家车的女人。她动不动就鼓动艾家的姐姐干脆和她一起干，艾家的姐姐笑而不答，一直不表态。

说起来也是邪乎，30岁以后姐妹花们一个跟着一个出了状况。

先是艾家的姐姐，老公跟着下岗后也没心思做事挣钱，更不要说带孩子了，简直就成了个游手好闲的职业二流子，最可恨的还沾上了赌博，艾家的姐姐看贼似的日防夜防还是防不胜防，更可气的是居然还怀疑她跟厂长有一腿。闹了不到两年终于离了。

梅家的姐姐博士生读完后，在一家做西药的大公司升到了副总，等到家里知道时都已经离了三年了。胡阿姨夫妇很生气，却也没敢多说多少。

再说艾家的小妹，满镇的人都晓得她的小日子是泡在蜜罐里的，没曾想先生到苏南招商，昏了头的嫖娼了，镇干部陪着小艾赶过去，一看见他，小艾就扑了上去，发疯一样地又咬又踢。一个月后小艾带着闺女住回了娘家。

梅家小妹当时已经把店开到县城里来了，那一年正好在暑假里头，做教师的丈夫闲着也没事，跟她一起去南京谈一家加盟合作，夜里在高速上翻了车，连句话都没能留给她。梅家小妹搂住艾家的姐姐嚎哭不已，她说挣这么多家私又有什么屁用啊。

那一年春节里，两对姐妹花难得聚在了一起，打了一夜麻将还是毫无倦意。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扑扑簌簌地响，艾家的小妹提议一起出去走走。

四个人走在五一街上，有说有笑的，梅家的姐姐说起当年在学校里，有一次六一儿童节，她们四个一起在操场南边的土墩子舞台上表演过节目呢。艾家的小妹疑惑了，说真的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气，想起那时候多好啊。

四个人忽然都不想说话了，去看满世界里纷飞的大雪。

清晨的五一街怎么就这么安静啊。

2016-3-7夜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