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桂林的九个月像是过了一辈子

第15期

讲故事/七月

配    图/网络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在叶挺路上的新潮书店门口，碰见牛桂林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些意外。

牛桂林看上去有些憔悴，还裹着冬天的羽绒外套，跟他说话时，他也不怎么看我，望着路边的蹿出青芽的梧桐，心不在焉的模样，倒叫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就没话找话地说，过得快呢，又到春天啦。

牛桂林勉强地应和我了，说管它什么天，过日子呗。我这九个月算是把一辈子过到头了。

牛桂林一直喊我哥，其实我也不是他的哥哥。

我的一个朋友是搞企业的，几年前的大年初六去人才市场招人，喊我一起去看看，牛桂林过来应聘时，把我当成了管事的，主动和我聊了不少，我觉得他人还行，虽说好像啰嗦了点，不过看上去还算是老实本分的人，就积极地劝说朋友把他招过来。

朋友却有些犹豫，架不住我的热情，牛桂林也一直在边上很诚恳地表态，老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再说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不住这位哥哥的推荐啊。这样牛桂林就成了我朋友的驾驶员了。

驾驶员牛桂林上班也不算太忙，我的朋友常常出差，他就待在厂里闲着。有几次在街上遇见他，都是替朋友家里办事跑腿的，陪老人去医院，接送老板娘，杂七杂八什么都干，他也跑前跑后不亦乐乎，估计是待遇不差吧。

有时候他也会直接到我单位里来找我，我说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啊，万一我在外面呢。他呵呵笑说不碍事，就是来看看哥，不能老是打扰你嘛。每次来也无非是说说他家里的事，朋友厂里的事，他说我听，帮他续几次茶水，递几回香烟，最后他拍拍屁股，执意去倒了烟灰，归拢齐烟缸茶杯，拱手告辞。

萧亚轩的歌子《最熟悉的陌生人》满大街在唱时，我突然就想起了牛桂林。因为他对我的信任，更是因为他一次次地绘声绘色的讲述，让我对于他的生活和他的家人的熟稔程度，远远超出我对于远房亲戚的了解了。

事实上我也只不过见过他们全家三次而已。

一次是在世纪影城，我认出了他老婆，也是看电影的，我问她桂林呢，她东看西望地说跟孩子已经进去啦，她排队买个爆米花。

还有一次是在培友饭店，碰见他们一家三口在吃饭，其乐融融的样子。

第三次就是去年在婚登处门口碰上的，他们是来办离婚手续的。当时吓我一跳，牛桂林冷着个脸，他老婆倒还好，跟我解释说，好聚好散，谁离了谁不是过啊。她还强调，儿子归她，儿子是她的命哎。

我印象里，牛桂林的老婆，现在应该说是前妻了，是个俊俏神气的小女人，看人时有点儿眉飞色舞，眼波流转，农村的话说就是像个小狐狸精，城里人讲就叫做妩媚吧。

离婚以后牛桂林找我聊过一次，听得出来他其实还是舍不得离的，毕竟结婚10年出头了嘛。我说那干嘛还要离啊？他苦笑了不作解释，说大哥啊不离我这个头抬不起来，脸也没地方放啊。

他实在想不通，悻悻地说，狗日的真是太可怕了，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

牛桂林发誓说，打死他也不会再相信女人了。

我的朋友就是他的老板后来告诉我，原来牛桂林的老婆瞒着他早就有人了，老板娘有几次在百老汇看到过，她挨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进来出去的，还比较含蓄地提醒过他，他没听出来。这种事旁人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的。

据朋友讲，牛桂林常常在外面小赌赌，每个月工资一交屁事不管，他老婆还是很能干的，在一家楼盘做销售代理，钱挣得多，家里的事也都拾掇得一一当当。

儿子一年年大了，双方的老人也都没话，牛桂林一向是以这个漂亮能干的老婆为荣的，也乐得他快活似神仙。

出事那次就像很多蹩脚的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本来那天一大早，他是要赶到南京机场去接老板的，结果刚开了没多远接到老板电话不用去接他了。

牛桂林掉头回来，临时约了几个牌友打了几局掼蛋，输干了，想想不服气，回去拿钱打算翻本。

开门时他就感觉不好，大白天怎么反锁起来的。等老婆开了门让他进来，他顿时懵住了，血往上冲，又好像四肢疲软。

有个很帅的老板样子的男人，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他又马上站起来，又坐下去，手脚慌乱，神情古怪，不自然得很。

那天的结果就是狂怒中的牛桂林，冲到厨房操起菜刀撵上来砍伤了对方。最让他寒心的是他们厮打起来时，他老婆居然死命地抱住他的腰，骂了很多难听的话，直到他狠狠地一脚踹过去，她才蜷缩到沙发边上，闭嘴了。

这次事件的结果却让牛桂林更加想不通了。老婆彻底跟他摊牌了，说要不是因为儿子早就跟他散伙了，她一直在忍着的，受够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

被砍伤的男人扬言要起诉他，照法院的朋友说很可能要判他一年半载的，最后还是朋友出面调解了，牛桂林倒赔了两万八。那一段日子牛桂林简直要疯了，太憋屈了啊。

最可气的是他老婆说，要不是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她才不会去做她朋友工作，请他不要起诉的。他老婆指住他的脸轻蔑地说，姓牛的，不是我，你就等着坐牢吧。

朋友说牛桂林找他预付了半年工资，付清了赔款。他老婆始终强调那个人只是她的普通朋友而已，他们之间是清白的。朋友路过了，到家里坐坐，又有什么关系？门反锁真的是没注意，她自己也很纳闷呢。朋友劝牛桂林，这种女人早离早脱身，现在分了总比被她骗一辈子强。

更富有戏剧性的事，在牛桂林离婚后的第三个月里发生了。

他很突然地又结婚了。对方是他前妻的闺蜜，说起来跟牛桂林也熟悉，因为一直是单身，有时候逢年过节还会接受邀请来他们家一起过，平时还会带他们儿子出去玩儿，有时候晚了就直接留她家睡了。

牛桂林好奇，问过他老婆她为什么不找人组建个家庭呢？他老婆语焉不详，大意是念书时受过什么人的伤害，对感情什么的不抱有什么指望了吧。老婆嗤他，关你屁事啊。牛桂林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心底里也觉得这个女人不容易，值得同情，虽说不怎么和她交流，平日里对她的关照体恤，倒也并不遮遮掩掩，只当她也是自家人了。

他们闹离婚的前前后后，把她忙得不轻，两头劝，来回忙，还要帮忙照顾他们家儿子的生活起居。

最后两个人一起去了民政局把红彤彤的结婚证领了回来。当天晚上牛桂林的前妻就堵在门口骂了。三方老的全部参与了进来，那些天里，小区的住户不堪其烦，从最初的理解同情很快演变成厌烦无奈，最后简直成了看笑话，有尖酸的人就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日子过成这种死相，也是要个水平的啊。

我接过电话主动跟牛桂林说，兄弟我先走了，有时间去我那玩。牛桂林哦了一声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说现在牌不怎么打了，你弟妹想要生个丫头，我的苦日子又要开始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听得出来，有几分欣慰的意思在里头。

不管怎么样，生活总归是在向前走着的。也许很多事情的发生结束，并不是我们所能控制把握的，但是这也同样不能阻止我们，无数次地对未来重新燃起期待和向往。

生而为人的意义或者说是乐趣，大概也全在这其中了吧。

2016-3-13  日暮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