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贵真的成了“小日本”
第18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01
在尹庄镇上，你要是打听蒋小贵，真的没几个人知道;你要是问小日本，对方马上哦地一声，你问他呀。
要是迎面看见蒋小贵走过来，你肯定觉得那是薰烧摊子上的猪头，熟脸子。
到底在哪里见过的呢？等他嬉笑了走过去，你马上恍然大悟，在电视电影甚至小人书里看过很多次的。小头小脑有点尖，白白胖胖的，眼睛也小，眯缝着却是有神，画上一撮小胡子，活脱脱的一个日本翻译官啊。
02
蒋小贵也算是倒霉，爹妈给了这么一副尊容，打小就不招人待见，老师不爱同学不靠，他也很委屈，顶着个小日本的外号，嬉皮笑脸地一路读到高中毕业。
这期间，南京来的教音乐的董老师，发现了他的唱歌特长，耐心辅导了他两年，就在学校和全镇的歌咏比赛上拿了好几次冠军，实在叫人意外。
对于蒋小贵的能歌善舞，有的人会说，老天到底公平，让他长得丑，就给了他副好嗓子。他的老街坊却是很来气。他们幸灾乐祸地说，幸亏他爷爷死早，不然绝对要被他活活气死。
小日本的爷爷年轻时遭过日本人的罪，被撵着走投无路情急之下跳进了大粪坑，拿半边草帽挡了头脸，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还是被逮着了，那一顿毒打啊。死里逃生的他爷爷后来提到小日本就骂，日日烧香拜菩萨，求菩萨给小日本报应。他想不到他的亲孙子居然把小日本的歌子唱得那么好。
小日本蒋小贵最拿手的歌子就是《北国之春》和《拉网小调》，后来还自己琢磨了几个小品，他演翻译官，一口日本话麻利得很，好像嘴上抹了麻油。
起先那年把，蒋小贵在镇上布厂当电工，平日里也不怎么忙，瞅着空他就溜去镇中学的图书室，说是找音乐方面的书籍看，看上去他就是一个胸怀远大志向的上进青年。
过了大半年大家才醒悟过来，他是去追图书室的管理员顾秋燕的。那时候小顾已经开始扭捏着跟他公然压马路了。
这一对刚开始猛一看觉着意外，再想想也还般配。小顾文静秀气，听说还会写诗，蒋小贵算是文艺青年，他们走一块，共同语言肯定是有的。
小顾后来建议他多唱唱蒋大为阎维文的歌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咱当兵的人》，《小白杨》啊什么的，唱是唱了，就是看的人别扭，总是起哄嘘他，弄到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要笑场，还是唱日本歌曲带劲过瘾，现场气氛和舞台效果也好。
03
和小顾结婚时，小日本早已经离开布厂了，有事没事就在镇里文化站晃着，还动不动接受邀请，参加一些单位的联欢，去周边乡镇汇演，有时候还被推荐上去，到县市省里去比赛或者表演，大大小小的奖状和杂七八拉的奖品，隔三岔五地往回带。
那几年小顾常常以抱怨的口气跟亲戚们说，什么四件套，羊绒毯，电饭煲，烦死了，弄得自己都不能买个喜欢的式样呢。
几年过去了，尹庄镇的人以为小日本就和很多明星歌手一样，过气冷清下来是必然的。没想到他居然放了颗卫星。
那一年夏天他不声不响地代表本县从人民大会堂捧回来座金灿灿的大奖杯，他成了全国十大工人歌手，好些媒体一路撵过来采访，要尹庄镇的人谈谈他是怎么走出了这一条不寻常的成才之路。
后来我们在中央也分不清到底是几台上看到他，眼圈通红地说，我感激我小时候的董老师，没有她的鼓励培养就没有我今天的花环和荣誉。
小顾看了很不高兴，回来就怪他，为什么只字不提她的。小日本笑了送给她一条亮烁烁的水晶项链，安慰她说，娱乐圈文艺界的事情复杂呢，跟你说你也拎不清。
照我们的理解，小日本这就算是走红了。事实上，不要说是我们了，就连小顾和他的女儿也不能经常看到他了。听说成天在外地走穴，还去上海灌了磁带拍了MV,不过我们倒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04
接下来的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你可以说是出乎意料，也可以说是很正常吧。
尹庄镇的小日本蒋小贵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传闻，据说他是挣了不少钱，后来终于不出所料地把婚离了，给了小顾娘俩一笔钱。又说他后来歌也不怎么唱了，毕竟岁数也不小了，好像遇到个日本小老太婆，爱死了他唱的日本民歌，最后他就跟着日本老太太去日本啦。
小顾终于在他不再给她们生活补贴以后，逢人便数落他，说他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陈世美是掉了头，他比陈世美还要惨。
怎么个惨法？小顾说你们不要听他吹牛逼，他当个小白脸吃软饭都没人要的。还好意思说在日本办学校教人家讲中国话，屁头子，你们猜他做什么？背死人！
县里送文艺下乡或者春节汇演时，尹庄镇上的人挤在台下看演出，听到有人唱《北国之春》，就会想起小日本，免不了的咂咂嘴：人才，可惜了啊。
又觉得人这一辈子吧，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你看小蒋吧，像谁不好？偏偏就像个日本人。要命了，到头来还真的成了个小日本。
哎呀。不谈了，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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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16日 夜静风远